“放心,我不做没把握的事。”迟昊给予肯定的答案,戴上面具,再换掉惯穿的白色衣袍,眼前的迟昊已成了陌生人。“你先离开,厅前有伪装用的药箱。”
“嗯,你自己要小心点。”她叮咛道。
“你也是。”迟昊点头,见她离去,隔了一会儿才步出房外。
*
夜幕低垂,海品颐坐在房内,着急地望向窗外,月已高悬的情景让她眉心蹙得更紧。这几天来,迟昊从不曾这么晚归过。
强烈的担虑让她坐不住,就在她要取出面具易容去找他时,迟昊回来了。
“怎么这么晚?”海品颐急问,见他平安归来,心总算定下。
迟昊沉凝着脸,不发一语,卸下面具,迳自走到暗柜前拿出另一张面具,而后换上另一套衣袍。
“发生什么事?”意识到不对,海品颐攫住他的手,逼他看她。
迟昊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只是还在寻思该在什么时机开口。他轻叹口气,徐缓说道:“端木柏人插手娥贵妃事件,找上醉月楼。”
“端木柏人?”海品颐诧异低喊。“他怎会与此事有关?”
端木柏人为前任宰相之子,与当今太子交好,权势及财富如日中天。几次撷香日他都有参与,只要一见有他,她和嬷嬷定使计将机会给了别人,他那势在必得的自信和像会识破一切的锐利眼神,让她发寒。
“他反控初天纬包庇罗刹门,私禀太子后率领御林军包围醉月楼,而初天纬到皇帝面前要为醉月楼脱罪时,被捉入天牢。”今日傍晚他带着搜集到的证据及线索,进京要交给初天纬洗脱他和醉月楼的嫌疑,急转直下的变化却远超乎他所预估。
“醉月楼呢?撷香和嬷嬷她们呢?”海品颐抓住他的双手急问。
刺入臂肉的抓持,刺痛了他的心。迟昊俊薄的唇紧抿,怕她得知结果后的反应。
“撷香和楼里姑娘无事,”他顿了下,才又缓缓开口:“嬷嬷不幸中箭当场身亡。”
海品颐如遭雷殛,霎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抬头看向他,望进他的眼,眼里的疼怜清楚告诉她——嬷嬷死了,永远离她们远去。
端木柏人!这四个字刻进心坎,字字血泪,然而,她却神色木然,将方才除下的走方郎中装扮,开始一一穿上身。
第9章(2)
那过于平静的神情让他心颤,迟昊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哭!”迟昊低咆,加重手中握力。“恨我、怪我都好,别这样!”
“我很好。”她试着抽回手,反被他握得更紧。“放开我。”
很好?!连撷香受伤都急得不顾性命的她,怎可能好得了!被她强装无谓的话激怒,迟昊将她推坐入椅,双手握住扶把不让她离开。
“你知道嬷嬷怎么死的吗?她连叫喊的时间都没有……”话未竟,就被她打断
“我不想听!”海品颐挣扎,脸色变得苍白,却挣不开他强力的手。
为了逼出她真实的情绪,迟昊狠下心继续说道:“嬷嬷全身被弓箭及长矛刺穿,几乎体无完肤,她甚至倒不了地,因为身上的武器多到……”
“住口!别说了,住口——”血腥的画面击毁她的伪装,海品颐抱头,疯狂哭喊。“啊——”
迟昊将她拥紧入怀,察觉他的举动,海品颐拚命挣扎,他却拥得更紧,最后,心力交瘁的她只能靠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嬷嬷为了替醉月楼脱嫌,把所有的事全都揽下。”迟昊低道。
“都是我害的……”不该是嬷嬷,她救了多少姑娘?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
松开她,迟昊蹲跪她面前,由下往上地看着她。
“不是你的错,你很清楚,初天纬没有赶尽杀绝,表示他并未将醉月楼和撷香定罪。若非端木柏人突然介入,我们有绝对的把握能将事情完美解决。”手抚着她的侧脸,迟昊轻声道。“别让无谓的自责伤害自己,不是你的错,你的理智很清楚,别被心魔击败。”
“好痛……这感觉真的好痛……”她揪住襟口,撕心裂肺的感觉让她难以承受。
“我知道。”那痛,会让人永生永世都记得。
海品颐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颈项,失声低泣。必须有他在,她才能不陷入自责的泥沼,而他独自与心魔奋战,又痛了多长的时间?
“我要回去……”她哽咽道。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因此事受伤,我保证。”拂开她泪湿的发际,迟昊拉她站起。“醉月楼目前被御林军包围,我们先进京城投宿客栈,再视状况而定。”
“嗯。”海品颐点头。虽然她现在一心只想直接飞奔醉月楼,但贸然动作只会误事,她只能捺下心焦,听他安排。
在最短的时间内,他们整理好东西,装扮为走方郎中和仆役,趁夜进了京城。
*
镇日间,若不是打探消息的忙碌让她分心,海品颐几乎熬不下去。
好不容易捱到夜晚,卸了装扮的她和迟昊趁着后门卫兵交班时,施展轻功入内,楼里没被官兵进驻,他们轻易来到撷香阁。
一整晚,她和撷香从如何结束醉月楼的计划,聊到过去,谈相遇,谈嬷嬷,谈许多许多,两人又哭又笑。
而进去没多久,迟昊就不发一言地离去。直至天际微亮,才又来敲门,趁着天色昏暗,带她离开醉月楼。
回到客栈,迟昊要她休息。
“我不累。”海品颐摇头。“你刚去哪里?”
“睡,别逼我对你用药。”迟昊很坚持。她昨晚情绪激动到睡不着,今晚心情好不容易平缓了些,还不好好休息?
海品颐无法,只好忿忿地脱去外袍和布履,才一躺下,见他也要脱鞋上榻,负气侧身面对里墙而睡。
面对她这个举动,迟昊只微微挑眉,自后将她揽靠怀里,调整出舒适密合的姿势。海品颐咬唇,要自己坚持住,不要轻易屈服,但她真的累了,他的怀抱又不断呼唤着她,最后撑不住,只好放松往后倚靠他的温暖,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还是迟昊唤她才起来。
一察觉到时辰,海品颐第一个反应就是从榻上惊跳而起,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天!她竟然睡到这么晚?!
“别急。”迟昊将她拉下榻,将拧湿的手巾递给她。“事情已有转机。”
接过手巾,海品颐顿住,看向他,那过于自信的语气让她觉得有异。“为什么这么说?”他昨晚离去那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
“到醉月楼就知道了。”除了这句,接下来迟昊就什么都不肯多说。
亏他有那么大的耐性竟能隐忍整晚,到现在还不肯说!海品颐为之气结,却拿他没辙,只好胡乱梳洗,用最快的速度扮成走方郎中。
谁知迟昊还不肯罢休,硬是盯着她吞掉一碗肉末粥和半颗馒头之后,才动手扮成仆役,随她走出客栈。
虽然知道他一定做了什么,而且定是大有进展的事,但猜不透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熬!听到他不疾不徐的脚步跟在身后,海品颐一肚子闷气,脚步加快,直往醉月楼的方向走去。
一转过街角,她硬生生停住脚步,被眼前景象震住了——直至昨晚还森严包围的官兵已全数撤去,大门紧闭的醉月楼静静地笼罩在阳光下。
她回头望向迟昊,若非碍于目前的装扮,强烈的欣喜让她直想扑进他怀里。“你做了什么?”她咬唇,怕忍不住会狂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