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母牛被树丛及铁丝缠住,它的小牛则躺在它身边的雪地,用无辜的棕眼注视它母亲微弱的挣扎。瑞斯替它割断纠缠,它挣扎著站起来,但虚弱得不能举步。瑞斯拉出干草给它吃,继续搜寻其它的牛。
他们在小峡谷找到七头生还者,五百呎外则是十头牛尸。这就是那天的情形:无论他们找到多少,死亡的数字一样多。他拉出干草,用斧头在冰封的水塘敲洞,计算幸存及死亡的数目。半数的牛死了,还有的可能会死。悲惨的情况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眼看著他就要脱困了,现在竟发生这种事?
第二天他们将走散的牛赶在一起。瑞斯骑马,黛琳驾车,又拖了一车干草。气温尚可,如果零下十度算得上尚可,但是为时已晚。
一头公牛拒绝加入牛群地向左冲,瑞斯的马立刻赶在它前头逼它退回原处。年轻的公牛止步,头来回摇摆,像世上所有的狂狷少年。接著它再次试图逃脱,猝然奔过冰封的水塘。但是瑞斯才在那座水塘靠近岸边的地方敲破一个洞,而它的冰冻尚不够结实到能支撑公牛的体重。公牛的后脚破冰而入,它向后倒,大眼睛惧怕地圆睁。
瑞斯一边诅咒,一边拿出绳索向池塘岸走。黛琳停下卡车出来。「别到冰上去。」她警告。
「别担心,我不像它那么笨。」他咕哝,将绳圈挥了几下。第一次投掷没中,因为那头公牛慌乱地挣扎,扯掉了更多的冰块;就在瑞斯掷出绳圈时它向后滑,完全陷进冰水。瑞斯迅速收回绳索。
第二掷绳圈漂亮地套住公牛的头。瑞斯迅速将绳索绕住鞍角。在他的指挥下马开始后退,将公牛拖离水面。
一等公牛出了水塘,马停止后退,瑞斯立刻解开套在牛颈上的绳索。一旦自由后,公牛慌张地大叫,一低头将瑞斯撞倒跌进了水塘。
黛琳压下惊呼向前奔,等他浮出水面。他确实浮出来了,就在十呎外,但那十呎他就是应付不来。刺骨的冰水几乎立刻使他麻痹,他只能抓住破冰边缘吊在那里。
她抓住绳子催促马向前,但是她不会掷绳圈,更无法抓住他的衣领拖上岸。「你能抓住绳子吗?」她急切地大叫,只见他动动手像是证实。她将绳子扔过水面,他试图举起手臂抓住,但是他的动作太慢又太笨拙,绳子落进水里。
她必须立刻将他弄出来,再过两分钟就太迟了。她的心跳敲击她的肋骨,脸色雪白。她收回绳索跑向池塘,一吋吋爬过冰面。
他抬起头,满眼恐惧地看到她向他爬来。「不要!」他粗哑地大呼。
她慢慢爬行,将体重尽量分散到冰面,但是就这样,她仍能感觉到冰在体下迸裂。十呎,只有十呎。理论上说起来很近,实际上做起来却像是一辈子。
他抓住的冰块边缘碎裂,他沉了下去。她挣扎前进,增加了速度而牺牲安全。就在他再次浮出水面时,她抓住他的衣领拉他向上,两人的体重造成更多的冰块碎裂。她几乎和他一起掉下去,但是她及时退回。
「我拿了绳子。」她说,牙齿不住地打颤。「我要套你的头并且滑下你的手臂,然后马就会拉你出来。好吗?」
他点头。他的嘴唇发紫,但总算能一次举起一只手臂让她套住他。她俯向前系好活结,她身下的冰块尖锐地破裂,她直直地掉了下去。
冷。她从来不曾如此冷过。它夺走了她的呼吸,她的四肢顿时麻木。她看到她的头发漂浮在眼前。她是在水里。头上,她可以看到一块白毯上面有黑点,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在动。瑞斯……或许那是瑞斯。
想到瑞斯使她混乱的思绪得以集中。不知怎么的,她开始挥动手脚,挣扎著浮出水面,瞄准一个代表冰块裂缝的黑点。
她的脸破冰而出,同一个时间瑞斯的马也自行将他拖上岸。那匹马受到的训练是绳子那头有负重就拖,因此它就做了。她抓住破冰,瑞斯则挣扎著站起来。
「黛琳!」他沙哑地大叫,一面挣扎著解掉身上的绳索,他的协调神经几乎全没有了。
撑下去。她只需要撑下去。刚才她才祈祷他能做到的事换成她必须做。她试了,但是她没有他的体力。她的体重开始拖她下去,而她没法阻止。冰水再一次淹过她的头。
她必须向上,必须游动。她的思想迷糊起来,但足够指导她的动作。就在她的肺受不了折磨就要呼吸时,她又冒出了头。
「抓住冰。黛琳,抓住冰!」在他大声命令下她盲目地伸出手,刚好将她的手臂搁在冰上。
湿绳子冻后僵硬无比。瑞斯和寒冷及他的笨拙挣扎,一面挥动绳圈。「抬起你另外一只手我好套进去,黛琳,抬──起──你──另──外──一只手!」
她不能,她已经在水里太久,现在只能举起抓住冰块的手,希望他能在她完全没入水中前套住。
他扔出绳圈,她的脸消失在水面下。绳圈套住了她伸出的手臂,他慌乱地抖动,套索绕住她纤细的手腕。「退后,退后!」他朝马大叫。
她从水中被拖到池塘边,接著终于拉了上来。瑞斯跪倒在她身边,眼睛冒火地盯著她直到她开始咳嗽呕吐。「我们都会没事的。」他声色俱厉,一面挣扎著解开她腕间的套索。「我们只需要回到屋里就会没事。」他甚至不让自己去想他们可能回不去。虽然离家并不远,走这一趟会需要他所有的力量。
他冷得抱不动她,因此他拖她去卡车。她的眼睛闭著。「别睡,」他严厉喝道。「睁开眼睛。抵抗,该死的!抵抗!」
她的灰眸睁开,却视而不见。令他惊愕的是,她的拳头握起,彷佛不服从他的命令而对他挥拳。
他打开卡车门,半推半抬地将她弄进座位。她趴在上面,浑身淌水。
马轻推他的手肘。若不是它就在身后,他会就此留下它,但是一辈子照科它的牲口促使他将它系在车后。有马跟在后面他无法开得太快,虽然他的每个直觉都在尖叫著他必须立刻回去,把他们俩弄暖和。
他撑上驾驶座,发动引擎,继而将空调拨至最高温。热空气涌出风管,但是他麻木得没有感觉。
他们必须脱掉湿衣服。他开始挣扎著脱掉他的外套,一面向黛琳吆喝著照做。
她勉强坐直了身体,但是其它的协调反应几乎全无。她在水里的时间甚至比他还久。但是当他脱光全身时,她已虚弱地将她的厚外套推至车底板。外套上面已经结了一层霜。
他替她解开扣子。「快点,甜心,你必须脱光这些衣服。那些冰衣服只会使你更冷。你能说话吗?说话啊,黛琳。」
她缓缓抬起手,指头全折下只有中指例外。他看到那个淫荡,或是暗示的手势,不觉得爆笑出声。「我会记住的,甜心,一等我们暖和以后。」她的眸子闪砾,给了他希望。
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全身抖个不停。黛琳没有发抖,而这是不好的征兆。他在冬天出外时永远在车上备有一壶热咖啡及毛毯,现在他从座位后面抽出毛毯给她围好。
抖著手,他倒出保温壶中的咖啡凑到她唇边。「喝了它,宝贝。这咖啡又浓又烫。」
她勉强喝了一小口,他把剩下的喝完接著又倒一杯。他可以感觉到咖啡一路烧灼下他的胃。如果他不能使自己的状况恢复到能开车回大屋,他们俩都活不了。他再抖著手吞下一杯,继而倒出一杯劝诱黛琳喝下。目前他只能做这些了。他集中注意力,发动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