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政撒了谎,他做这些事,分明就是想对她放手!昨晚他决定对她做了那件事,是认为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下那些身外物吗?他不明白她要的只是平平安安的他吗?
「阿姨,别哭。」小女娃把头钻进她怀里,小手紧缚住她的脖子,她忧惧攻心,不知所措地站在街边,她甚至不知道到何处寻他。
「我去开车,妳等着!」林义随后追来,叮咛了一句便跑开。
阳光普照,她却如栖身在阴恻暗室里,无助难捱。
人行道上,不时有人掠身而过,她看着车潮,后方一名男子不期然往她前方一拐,动作强悍地抱住孩子,匆匆拋下一句:「程小姐,孩子借一下。」
她掣住孩子,惊喊:「不可以!你是谁?」她紧圈住小小身躯,反射性往后倒退,腰间却多了不明硬物抵住,另一个陌生的男声耳后响起:「程小姐,孩子和妳无关,我们只是借一下,很快就还来,妳不会想身上多个洞吧?」
她冷汗霎时浃背,手丝毫不放松,孩子感受到异样,开始挣扎啼哭,她骇喘着哀求,「请你们不要,请你们……」
林义从几步外奔过来,大叫:「你们干什么?」
后方男子不耐烦了,狠叱:「别浪费时间,妳再不松手,伤到孩子我可不管!」
泪夺眶涌出,她突然高举孩子,朝一尺之距的林义拋去,「小义,带走!」林义稳稳接住,反身狂奔。
两手落空的男子没料到她有此一举,就要直追,她拽住男子衣角,「别追,我跟你们走,我是匡政的妻子!我们昨天结婚了!」
男子面面相觑,看着她透着坚定的面容,再瞄了眼不见踪影的林义,勉为其难道:「走吧!程小姐,最好别说谎,否则有得妳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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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他从没注意到,这座富丽堂皇的客厅,有一座会发出轻微摆晃声的钟摆,在每个人都凝神揣思、沉默对峙时,叽嘎声便十分明显,甚至扰人。
骆进添火爆地抓起茶几上的照片,朝地上一掼,往椅背大剌剌一摊,咬牙道:「我培养了你几年?你竟为这件意外和我杠上,和姓岑的家伙一个鼻孔出气!你得搞清楚,我骆进添可以顶到现在,还会怕你们这些雕虫小技?」
他面不改色,声调一致,「骆叔,别生气,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骆进添勃怒,低咆着,「当年你母亲拿刀逼着我要我把你从牢里弄出来,我能怎办?我苦口婆心解释,请了大律师帮你减刑成三年已经够轻了,我也没亏待你们匡家,该你的好处我全都给了你母亲,她什么都不要,说匡家该还我的已经还够了,硬逼着我要公道,让你平安无事,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可不是开法院的!」家仆递了毛巾过来,他往颈脖子一抹,怒眼突张,「她根本是不想活的,拿了把刀就朝我冲过来,难不成我挡都不挡,让她白捅啊?」
「你该告诉我的。」他把玩着青瓷杯,「就算是意外,也不能瞒我。身为人子,难道不该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骆进添面转阴冷,倾身向前,「匡政吶,你知道你和你父亲都有什么毛病吗?太婆婆妈妈了,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不该怪我,当年,如果你肯听我的话,让底下人一肩扛,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更不会让你妈到这里找死,我对你可说是仁至义尽,你现在倒反咬我啦?」
他抿抿嘴,眉不皱一下。「不过是一个道歉,有这么难吗?看来,我们是没有交集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骆进添,「欠骆家的,我已经还清了,骆家该表示的,也不能少。」
骆进添冷笑,昂首起身,矮了匡政一个头,气势有过之而无不及。「上香道歉是不难,不过,匡政吶,你别忘了,我骆进添最恨的就是别人威胁我,你想得太简单了。」
「好吧!」他点点头,「我也不喜欢威胁人,这一生,我们一直都在接受不喜欢的事,您拒绝,我不强求,那就法院见吧!或许您喜欢这一种。」
骆进添纵声蔑笑,「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能有多狠?」
「骆叔,您想动我,是轻而易举,我并不期盼全身而退,但是只要我回不去了,那些掏空兼做假帐的资料,就会公诸于世。」
骆进添鼻子凑到他下巴跟前,笑吟吟道:「你认为,一个程天聆,够不够跟你换回那些我丢掉的帐目资料?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和她没关系,就算我让底下人动了她,你也无所谓?」
他浑身一僵,那原本平静无波的容颜,在短短一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涌动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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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蜷着小腿,木着脸,前方那团火焰逼不出她几个字,愤恨地踹翻了一张木椅,她看了地上的椅子一眼,又别开脸。
「妳不说话就没事了?」骆家珍欺近她,突又笑咪咪,「我跟妳交换条件,妳答应跟匡政分手,我保证爸爸原谅他,怎么样?」
「……」
「不领情?」骆家珍朱唇一噘,不以为然地,「妳以为妳单枪匹马来,就可以让那两个男人言归于好啊?匡政不会感激妳的!以前陈芷珊从不敢管他的事,妳以为妳有多少份量?」
她不可思议地打量那张美人脸,「骆家珍,妳哪只眼晴看到我单枪匹马来赴会的?我是被你们的人架来的!还有,他们并不是在吵架,他们在谈判。」
「呃?」朱唇圆张。「架妳来?难道爸爸要──」脑袋歪一歪,骆家珍倏地拿出手机,快速拨号,对着手机喊:「爸,你不准动匡政……我不管……你干嘛把程天聆绑来……你这样匡政会恨死我……讨厌啦!干嘛跟黑道一样!」手机一仍,恨恨地踢着椅子出气。
程天聆啼笑皆非,「小姐,妳叫人家来闹我们的店就不是黑道啦?」
「那不一样,我可没叫他们伤人!」振振有辞。
她无奈地看向窗外,忽然招手,「喂,过来看一下。」
「看什么?」好奇地凑过去。
「瞧!天气这么好,艳阳高照,蓝天白云的,妳怎么不好好快乐的过日子,老是在想那些得不偿失的事呢?妳人这么美,做的事却跟巫婆一样,一点都不搭嘎。」她语重心长,摇了摇头。
「程天聆,妳耍我啊!」骆家珍没好气地推了她手臂一下,「我去找爸爸!」
门一拉,骆家珍惊呼:「匡政!」
她从座椅上翻滚在地,爬起来奔到门口,匡政微笑地张开双臂,对她道:「天聆,我们回家吧!」
她扑向前,用尽全力搂住他,在他肩上狠咬一口,「不准再骗我,不准再骗我……」
他湿了眼,清清楚楚地领会,怀里是他必须要守护的珍宝、无法交托出去的珍宝,或许,她的出现就是为了坚定他的抉择──走完平静,且海阔天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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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懂,结婚就结婚,干嘛非得在马来西亚定居呢?把他母亲的骨灰送回故居安葬后不就可以回来了?」叶芳芝叨念了一上午,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女儿的衣物往大行李箱放。
「妈,那是他母亲的愿望,希望子孙在那里开枝散叶,好让他外公家族的人知道他母亲当年没嫁错人。」她解释了一上午,翻来覆去答案都一样,叶芳芝仍然不能释怀。
「我的愿望妳就不管啦!」叶芳芝嗔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