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被她的急惊风给愣了下。“小缦……慢点说,怎么了?”
“桐姊,我要找阿海……”章纯缦两腿因为快速奔跑,开始发软。
白桐轻皱了眉,犹豫片刻,缓缓说道:“小缦,桐姊不想骗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小缦,你先告诉桐姊,你和阿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开始以为他是为了到台北找丁玟菁,但是,他说四年内不会回来,而且,不管她如何威胁利诱,他就是不肯告诉她,为什么不能让章纯缦知道他的地址。
章纯缦垂下脸,低声说:“我妈妈反对我们,不让我见阿海……”
她只说了这两句话,白桐就发晕。怎么会这样?这岂不是丁玟菁事件又重演一次?也难怪阿海不肯让小缦知道他住哪里,他可能怕她又冲动地离家出走,然后……
想起那段闹得风风雨雨的往事,白桐只能叹息,只能摇头。“小缦……我答应过阿海……我不能说。”
“桐姊……阿海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在哪里?”她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对于冯子海如此叮嘱白桐,她感到心痛。
“你要相信阿海,他这么做一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而且,台北那么远……等他回来好不好?你乖乖听妈妈的话,好好读书,等他回来……”
“不要!”章纯缦近乎尖叫地吼。“我不要等,我要去找他,立刻去找他,我要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就算他后悔了,想跟我分开,我也要亲耳听他说。”
“小缦……”白桐陷入挣扎,她怕章纯缦做出什么傻事。“这样好不好,我叫阿海回来,你们见面再谈……”
“为什么……”章纯缦听不进劝阻的话,只是陷入无意识的低喃。
她不相信,上一次匆匆一别后,会接着这样的结果。
“这……可能是、可能怕路途太远,怕你去找他……危险。”白桐编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说词,继续安慰她。
“我带你去。”一个男声突然介入她们的对话。
“传唯?”白桐抬头看见涂传唯,想暗示他别说,最后只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出口。
涂传唯的出现,终于给了章纯缦一线希望。
第6章(1)
从高雄出发,目的地往台北的巴士上。
章纯缦面向玻璃窗,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玻璃镜面倒映出她浮肿的双眼和木然的表情。
一路上,她已失去再开口的力气,随着涂传唯搭上巴士,然后,就是无尽的沈默。
涂传唯在高雄车站买的矿泉水,她没喝。
从台中休息站买上来给她的便当,她没动。
他问她十句话,她连一句都没回应。
她整个人像被抽空灵魂的木偶,除了随车身行驶时的摇晃外,再也没有任何表情。
涂传唯叹了口气,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后,身体靠向椅背。
他没听见章纯缦和白桐一开始的对话,所以,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说溜了嘴,将朋友告诉他丁玟菁人在台北的消息让冯子海知道,冯子海为了寻找丁玟菁而搬到台北。
那个朋友还转述,在台北车站看见的丁玟菁,过得并不好。
他以为冯子海打算找到丁玟菁,然后负起莫名其妙的狗屁责任,所以决定放弃章纯缦。
他不懂,丁玟菁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虚荣、浮华、见异思迁,只能共享乐、不能同甘苦,偏偏冯子海却死脑筋地认为她为了他被迫失去孩子,割腕自杀、放弃舒适的公主般的生活,陪他一起吃苦。
哼,吃了多久?半年?
涂传唯想唤醒冯子海,不想看最好的兄弟被那该死的责任感绑死,所以,才愿意带章纯缦去找他。
冯子海念旧又重感情,徐传唯相信,他见到了小缦,也许会重新考虑。
巴士慢速通过泰山收费站,再不久就要进入台北。
章纯缦对北部不熟,并不知道自己现在与冯子海处在同一个城市里,只看见窗外车后的煞车灯一个接着一个,排成一长排,有如元宵节时寺庙里高挂的红灯笼,绵延几百公尺。
她感觉疲累,同样的姿势维持数个小时,除了早餐吃的一碗粥,未再进食,体力早已透支。
她靠意志力撑着,靠着愈来愈接近冯子海的意念撑着。
原本安静的车厢渐渐开始出现动作的声音,座位上的乘客纷纷探向窗外。
不久,头顶上的喇叭就传出司机广播的声音,通知到站。
“到了!”涂传唯从座位上站起来,见章纯缦仍坐在位子上。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两腿早已僵硬。
她颤抖不已,突然失去了见冯子海的勇气。
“走吧!”涂传唯一手撑起她。“这有一段车程,要转搭计程车。”
章纯缦虚软地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冯子海离自己有多远。
将近六个小时的车程,对于十八岁的她,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涂传唯下车后,先拨了一通电话给白桐,说他们已经到了,然后又拨了另一通电话。
他没有叫出对方的名字,简短地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
章纯缦猜出对方是谁,她的心跳开始加快。
封闭的计程车内,章纯缦几次虚弱地几乎晕过去,下了车,她由涂传唯搀着,才有办法走进公寓大楼,走进电梯。
“叮咚——”从涂传唯按下门铃的那一刻,她感觉心跳完全静止。
听见门内拖鞋磨擦地面的声音,愈来愈近,接着,门后的锁“咔啦”一声。
门,打开了——
冯子海的脸出现在上方,章纯缦仰着脸,突然感觉心酸……
自己是那样的卑微,卑微到深怕看见他脸上出现疏离的表情,哪怕是一个细微肌肉牵动眉心,都可能将她打入地狱。
她仍旧不懂,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他在哪里?
如果,他是因为想逃离她,才到如此遥远的城市,而她,苦苦紧追而来,他会不会感到不耐烦?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怎能不感到卑微。
冯子海的视线只停留在章纯缦脸上不超过三秒,就移到涂传唯那里。
原本满腔思念、埋怨的话,都梗在她喉间,一口气也吐不出来。
“进来吧!”他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章纯缦经过他身旁,手臂轻擦过他的手肘,温温的,就像他抱着她时的温度。
她的眼眶,立刻红了。
她垂下脸,坐在原木的沙发椅上,紧并着两腿。
空气中飘着淡漠,她憋着气,心底浮着恐惧,恐惧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吃过饭了吗?”冯子海问。
章纯缦快速抬起头,才发现他是对着涂传唯问的。
“我吃过了,小缦没吃。”涂传唯说。
“我、我……我不饿。”她企图发出声音,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冯子海没看她,迳自从柜子里拿出一碗泡面,按几下热水瓶,然后搁在她面前的桌上。
“你们突然过来,我这里只有泡面,这附近没什么东西好吃。”冯子海说。
多么冷漠的话啊!
章纯缦的心揪成一团,她不知该做何反应,她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在他不告而别后,在他向众人表明不要让她来找他……
她还是来了。
突然地来了,让他无从拒绝,只能让他们进门。
她端起眼前的那碗面,不管它泡软了没有,一口接一口咬着半生硬的面条,泪水不断滚进浮着油的深褐色汤里。
“阿海——”涂传唯低斥一声。
章纯缦因这声叫唤,泪流得更多,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