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了下来。
虽然,他绝对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让小缦继续念书,保护她,让她过安逸的生活,但是,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因为这样,离开家庭。
亲情是永远割舍不掉的,没有家人的祝福,小缦不会快乐,不会心安。这点,他从丁玟菁与家人闹翻后,懊悔却又拉不下脸请求原谅,却总在半夜梦呓中,泄漏内心的痛苦中清楚地知道。
他陷入挣扎。
不能让小缦知道她母亲找过他,也不能再见她,以她中午那冲动的举止,不管他用什么说词,恐怕她都无法接受。
最后,他还是痛苦地做了决定……
冯子海倏然起身,离开房间,跨上野狼机车,骑往章纯缦家。
他将车子停在巷子外,一步一步走到她家门前,站在电线杆后,往二楼望去。
二楼,有个房间灯亮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房间。
他期待,能再见她一眼。但是,窗户紧闭,他仰得颈子发疼,仍不愿移开一下视线,也许,下一刻,她就会从窗边走过……
第5章(2)
夏夜闷热,裸露在房子外的冷气引擎轰轰作响,几户人家从客厅传出电视剧里的对白,巷子里,没有人经过。
冯子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如雕像般维持最初的姿势,突然,巷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往墙壁贴去,发现是章纯缦。
她垂着头,脚下踢着一颗小石子,随着石子滚动的路径在巷内迂回乱走,一直到家门口,她转了九十度,面向家门,静静地立着,仿彿要下好大的决心,才能再往前走一步。
冯子海就在她身后,紧握着拳,望着她孤寂的背影,那么瘦弱,那么无助。
他好想冲上去拥着她,告诉她——别难过,我会等你,等你长大。
但这些话却只能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双脚,定在原地。
章纯缦深吸了一口气,才垂着头,拿出家门钥匙,开门,走进去。
门“咿!”地一声,阖上。
“再见了……小缦。”他轻声道着。
冯子海自墙边现身,踩着坚决却沉重的步伐迈出巷口,踩动机车,扬长而去。
章纯缦刚回到房间,听见远处隐隐传来熟悉的机车排气管发出隆隆的声音,她一阵欣喜,旋身冲下一楼,打开大门往巷子两侧望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兀自骂自己傻气。又来了,老是把经过的机车当成阿海的。
明天放学时,绕往乐器行,也许能碰巧遇见阿海也不一定。人家说情侣都会心有灵犀一点通的。
她想着,有了希望,也就笑了。
*
接下来的日子,章纯缦没有再去找过冯子海,也没打电话给他。
她变得沉默,上课专心听讲,利用下课时间不断复习,放学后回家吃饭,然后工作。
偶尔,在她感觉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会绕过乐器行前的那条路,快速转头往里看,哪怕只是一、两秒的时间,只要看见老爹依然坐在柜台后,练习吹奏各种乐器,她就能安下心,相信所有的困难会慢慢好转。
当然,她也偷偷地期望着,可以刚好遇见从店里走出来的冯子海,她可以朝他抛个飞吻,让他知道自己很好,正在努力地坚持下去。
但是,就像背后有着什么恶灵诅咒一般,她从来都没有如愿。
第一次期中考结束,章纯缦才终于觉得可以缓缓脚步,不必赶着回家,至少,让她喘口气,看看这所念了两个月的校园。
这次的成绩应该不错,她想着,是不是可以试着跟妈妈再谈谈,她保证功课不退步,并且继续打工,请妈妈解除不让她见阿海的禁令。
“小缦——小缦——”
远处,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她眯起眼努力张望,发现……是方媜!
“方媜!”她握着她的手,无法言喻的亲近感,让她高兴地直蹦蹦跳,难得地露出以往开朗的笑容。
“你喔,突然就给我搞失踪了,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大家都好想你。”方媜又是开心又是抱怨。“我还一直纳闷,怎么从来没有在学校遇见你?”
“是不是你因为大四,课愈跷愈多啊?”她打趣地说,没有多提家中的事。
“好像真的是这样……”方媜想想哈哈大笑。“对了,我正要到店里,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我家里有点事,马上就要回去了。”她神情陡然转为落寞。“桐姊、唯哥、大家都好吗?很久没见到他们了,等等代我向他们问好。”
“桐姊跟唯哥还是一样,好的时候黏得像连体婴,吵架的时候像幼稚园的小朋友,很无聊,老是要我当他们的传声筒。”
“那……阿海呢?”小心地提起冯子海,她其实渴望听到他更多的消息,什么都好,哪怕是他昨晚吃了什么。
“阿海?他一个月前不是去了台北?”方媜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不对劲。
“去做什么呢?什么时候回来?”
“好像是工作,也很突然,就搬到台北住了,听我男朋友说,可能几年内不会回来吧!你……不知道吗?”
“搬到台北?!”她急得扯住方媜的衣角。“搬?几年?什么意思?”
方媜被她的模样吓得愣住了。“就、就是整理行李,把家当什么的,都、都带到台北去,住在那里,然后一年、一年过去,都不会、不会回来的意思……”
“那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不知道,我男朋友说阿海突然间决定,什么话也没说,老爹还是桐姊可能知道吧!”方媜见她惊慌失措,紧张地问:“小缦,你没事吧?你和阿海……没怎么样吧?”她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事。
章纯缦没听见她的问话,愕然松开方媜的衣服,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歪斜的身子像随时会倾倒,她停下来呆立几秒,然后开始拔足狂奔。
她从校园一路跑到乐器行,见了老爹,没头没尾地劈头就问:“老爹,他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偷偷地离开?他放弃了吗?他不要我了吗?告诉我阿海的地址,我要去找他。”
她红着眼眶,却忍住眼泪,她不相信,她还在努力,还在等待妈妈的认同,阿海怎么可以违背两人约定,什么都没说,就搬到那么远的地方,那她想见他的时候怎么办?
“小缦,你冷静点。”老爹站起来拍拍她急喘的背。
虽然阿海没说,但是,在他突然决定搬到台北住的时候,特别叮咛他不可以将电话告诉小缦,他就已经猜到大概是什么事了,他虽然心疼却也无力劝说,就算说了,阿海也不会听他的。
“老爹,我求求你告诉我,有些话我想问阿海,我们有约定的。”她十分心急,恨不得立刻装上翅膀,飞到冯子海面前。
“小缦,不是老爹不告诉你,阿海他根本没给我地址,不然,他下次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你在找他,这样好不好?”他想安抚她的激动。
章纯缦拚命摇头,她听不进去,她也等不了,她需要力量,一股让她继续坚持下去的力量。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跑向民歌餐厅。
一进到餐厅,顾不得其他旧同事的热络招呼,开口便问:“告诉我桐姊在哪里?”
“在……储藏室。”同事讷讷地告诉她,而后不明地问旁边的人:“小缦怎么了?”
她跑进储藏室,喘了两口气,拉起白桐的一双手。“桐姊……求求你,告诉我阿海的地址,我要找他,我有话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