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股悬宕的沉默,两人无言以对。
「我本来不想拨通这电话。」
「我也希望如此。」
「但是今天有个妇人使我想起你。」
「噢?我认识吗?」
「不,她是陌生人,她的眼神和你一模一样,还有你的下巴。」
「我们处处在寻找对方的影子,这实在很糟糕,不是吗?」
「你也是吗?」
「经常,然后又自责不已。」
「当她走近来时,我们交谈不过三分钟,但是我似乎心旌摇动,仿佛有想越轨的念头。梅琪,我实在不应该对你说这些,但是我忍不住。」
「不,你说吧……」
「我看着她,心里觉得……噢,狗屎,就是欲望乍起。梅琪,你知道有些男人当了一辈子忠心的丈夫,突然在更年期变得像脱缰野马,四处追求年轻少女,享受一夜风流。我实在不希望自己也是那种人。」
「瑞克,告诉我,你会向南茜承认这种事吗?」
「不!」
「这就是差别,你知道吗?既然谈及不安全感,我自己也有一份告白:我是性饥渴的寡妇,你正是我的大餐。」
「噢,梅琪。」他柔声说道。
「怎么样?」她追问。
「别担心,梅琪。你知道我打电话的原因吗?」
「谈论今天的事。」
「是的,但是真正的理由是我想你,梅琪,即使我们相隔三百英里。」
「我也想你。」
「到下周五就满四星期了。」
「我知道。」
她不再言语,瑞克叹口气,两人默默聆听电话里的嗡嗡声,直到他打破沉默。
「梅琪,你在想什么?」
她不答,径自问问题。「我们的事你对南茜说了吗?」
「只告诉麦克。如果我因此违反了你的信任,请原谅,因为我必须找人谈一谈。」
「没关系,如果我有姊妹也会找她们商量。」
「谢谢你的谅解。」
他们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猜测着未来。最后她开口说道:「我们还是道别吧。」
「不,梅琪,这种煎熬太苦了。我想见你。」
「然后呢?瑞克,再一场男欢女爱;毁了你的婚姻?我确信我和你一样都不能。」
他想求她,但他又能承诺什么呢?
「晚安,瑞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晚安。」
整整15秒之内,他们的脸颊各自压着听筒不放。
「你先挂断吧。」他低语道。
「我不能。」即使极力掩藏她仍语带哭声,而他眼中也有雾气。
「梅琪,我爱你爱得好心痛,仿佛浑身是伤,而且没有你,生活好没意义。」
「再见,亲爱的。」她低语着,终于狠心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他一心想着今生再不能见她,因为她虽悲伤但却断然决意要分手。毕竟她曾有过一段快乐的婚姻生活,有女儿,有事业,有崭新的目标和独立的收入,要他做什么呢?而且溪鱼镇人多口杂,稍一不慎就可能满城风雨,她当然要谨慎。况且她的母亲和女儿早已警告过她。不,他们这段情结束了。
他过了悲惨无比的一天,仿佛行尸走肉一般。他后悔自己不该打电话,因为听见她的声音徒增惆怅。
那一夜他辗转难眠,脑中挥不去梅琪的身影,连表面上出现的也是她的脸。
11点27分时,电话突然响起,他惊得跳起来。
「哈罗?」
她语气温柔而且有一丝懊悔。「星期一晚上想请你来吃晚餐。」
他心跳怦然,心中渴望的死结霎时化为五彩烟火。「梅琪,噢,天哪,梅琪,你说真的吗?」
「再认真不过。」
那究竟是什么呢——恋情或婚姻?现在当然不是问的时机,只要能见她,他于愿已足。星期一6点他准时抵达,她在后门喊道:「把车子停进车库。」
他依言而行,并且关上车库的大门。
他强迫自己移动双脚,慢慢走上台阶,她交叉双臂在门前相迎,身后的灯光在她周围形成一圈光晕。
他们相对而望,呼出的气息在二月天里形成白雾。他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要开口。「哈罗。」
她赧然一笑。「哈罗,进来吧。」
他跟着她进门,迟疑地站在门口的鞋垫上。她穿着一件粉红色丝质洋装,胸前挂一串珍珠项链。她将他带来的红酒放进冰箱。他的眼神落在她的小腿,脚上的高跟鞋和洋装的颜色一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你看起来优雅迷人。」他说道。
「你也是英俊非凡。」他身穿一套浅蓝色西装,淡橘色的衬衫配条纹领带。她的目光扫视一番,然后回到他脸上。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男士何尝不然。
「我们都是盛装。」她赧然一笑。
他咧嘴微笑。「显然是。」
「我想点上蜡烛一定更美。」她领头走进餐室,光线来自六支烛光,一室的玫瑰花香。
「这里的装潢真美。」他环顾四周:象牙色的壁纸、绣花窗帘、典雅的瓷器展示,还有光亮的樱桃木餐桌,在在显出主人匠心独具。
「谢谢你。坐吧,喜欢吃鲑鱼吗?或者只爱享受垂钓的乐趣?」
他哈哈大笑,继续赞美对方,玩着克制的游戏。
「喜欢。」
他为两人分别添满酒杯。「谈谈你在明尼亚玻市的所见所闻吧。」
他们一面饮酒,一面娓娓交谈,并在烛光下脉脉相视,两人细嚼慢咽沙拉和香脆的法国面包。席间她一度舔手指,沾起两块面包屑送进嘴里,他则着迷地凝视着她。
「哈町之家何时开幕呢?」
她诉说自己的计划。他为两人添酒,再吃一片面包,然后用餐巾擦嘴,她的眼神也流连在他的唇上。
最后她送上主食:烟熏鲑鱼配苹果酱、乳酪马铃薯和一道刻得像玫瑰花茎般的芦荀。
「你自己做的?」他惊奇地问道。
「嗯——嗯。」
「这是叫人吃呢,还是框起来悬挂?」
「随意吧!」
他珍惜每一口食物,因为这是她送的第一份礼物,因为对面的她眸中闪着应许,因为烛光下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打量她。
稍后碗盘尽皆撤去,她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特大号、帽子似的巧克力糠粉甜甜圈,中间还插着一根蜡烛。
「哒——哒!」她欢呼着。
他应声转身,大笑地看着她把甜点放在他面前。
「只要你吃完全部,就买一送一!」
他伸手揽住她的臀,两人一起对着巨大的甜甜圈哈哈大笑。
「特大号,我喜欢!」
「吃得下吗?」
他仍然在笑。「只要奖品由我挑就可以。」
他箍紧手臂,笑声退去。
「梅琪,」他低语地拉近她的身体。「这个月宛如一年一样的漫长。」他的脸压在她胸前。
她抱紧他的头,两眼望着烛光。
「这餐饭准备起来要好几天的功夫。」他含糊地补充。
她以微笑回答。
「我想你,」他说。「我要你,稍后再吃甜甜圈。」
她捧起他的脸。「没有你,生活似乎失去了意义。」她饥渴地低头吻住他,他仰脸相迎。她放开他的唇,以手背抚摸他的脸颊,过去四周以来的折磨和伤痛烟消云散。
「我们真是自欺欺人,竟然傻得相信可以挥开感情,避免使生活复杂。」
在望海的房间,她的洋装飘落地面,他的西装则挂在摇椅上。然后,他们欣喜地降服,庆祝自我束缚的痛苦已经结束。良久良久以后,他们缠绵地躺在一起,诉说放逐期间的感觉、思念及寂寞和相逢时的快乐和完整。
「我读诗,」她承认。「在诗中找你。」
「我开着雪车四处闲逛,试着挥去心中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