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服务生给她们的水杯注上水,接着递给她们两份皮封面的菜单。思珑机械地接过她的,打了开来。她的目光停在开胃菜上,但是却视而不见,心里想着即将展开的谈话,极力想让自己客观一些:抛开她对卡特的个人意见,她无法否认虽然他让人窒息又那么铁腕,但是对于湃瑞斯他一直是个尽职的父亲,所以湃瑞斯对他那么忠心也是可以理解的。相对而言,湃瑞斯对思珑心生亲近还算得上安全和容易,因为这样做并不会强迫湃瑞斯面对他父亲是个骗子和恶棍的事实。但是换成是金波利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卡特还有他的母亲让湃瑞斯相信金波利是个该受到责罚的人,所以法官的宣判是保护了湃瑞斯。要湃瑞斯接受所有这些都是谎话,那她也得接受她父亲还有他母亲都是信口雌黄的人。思珑已经想到了湃瑞斯会发现要面对这样一些事情是多么痛苦和困难,她担心湃瑞斯会想法逃避这个痛苦,而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理会金波利的提议,制造一些理由不去看望她。服务生过来点菜了,思珑点了「特制」,其实根本就没看究竟是些什么。等她一走开,思珑就决定要讲讲金波利的事,但是湃瑞斯在想着其他。「今天早上曾祖母都和你谈了些什么?」
「珠宝。」思珑轻描淡写地说。「她想给我些家传的珠宝,我拒绝了。」
湃瑞斯的脸部肌肉有些僵硬了。「她也和你提了她的遗嘱吗?」
思珑点了点头,湃瑞斯用指尖摩挲着她的太阳穴,好像突然间头痛起来的样子。「我很难过。」她闷闷地说。「我知道她会死的。」
思珑很是同情,沉默不语地等着她再说些什么。湃瑞斯叹了口气,手垂了下来。 「我看到她桌上的丝绒盒子,就有预感她要这么做。我只是不喜欢她谈论死亡。也许是我觉得谈着谈着就会让它发生。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把这些可怕的念头从脑袋甩出去。接着,她把身子向前倾了倾,交叉着两个手臂搁在桌上。「让我们说一些让人愉快的事情吧。」这正是思珑需要的开始。「想谈谈你的母亲吗?」
「好。」
「我早上和她通了话,把你的情况都对她说了。我告诉她你想去见她。」
「她怎么说?」
思珑直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说,「她哭了。以前我从没见过我母亲哭。」
湃瑞斯咽了口气,好像她完全明白这其中的情感撞击。「她还说了别的吗?」
「是的。她让我带给你她的爱。」
湃瑞斯的目光滑到了她的水杯上。「她真好。」
思珑所期待的一连串情绪反应正在展开,她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说法。「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我知道他们对你说了很多关于她的坏话,而现在我却告诉你她是这世界上最甜美最亲切的人。如果我说的是真话,那么就有人对你说了谎,你没办法从这个事实面前逃开。不,不是『有人』。是你的父亲还有他的母亲。」
「他也是你的父亲。」湃瑞斯恳切地说道,似乎是在要求思珑承认这个关系,然后她才能同金波利形成某种关系。
「当然,他是的。」思珑说道。保罗在来棕榈海滩的路上曾经假设过关于她父母婚姻破裂的情况,现在她打算同样不加判断地来给湃瑞斯做个分析。「你和你父亲的母亲很亲近吗?
「弗兰西斯祖母?」湃瑞斯犹豫着,随即羞愧地摇了摇头。「我怕她。每个人都怕她。不是因为她刻薄——尽管她的确刻薄——但是她也很冷漠。」
这完全就是思珑想听到的答案。「那就把所有发生的事还有你听到的话都怪到她的头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不管怎样,她也许该为每件事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思珑告诉了湃瑞斯她所知道的情况,那天卡特的母亲一个人坐着豪华轿车来到佛罗里达,带着卡特和湃瑞斯离开前往旧金山。思珑发觉,湃瑞斯听着她的故事,人越来越沉闷.似乎她无法相信她的父亲还有他母亲竞然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我们要记住的是,」思珑故意用一些乐观的想法结束了她的话,「父亲同意跟他的母亲和你一起回旧金山的时候,他只有二十七岁。他不是我们现在所认识的那个男人。他还年轻,他在奢华中长大,忽然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成了他的拖累。他也许怕得要死。他的母亲也许让他相信她知道该怎么做。或许她让他相信他需要回旧金山,因为他的父亲已经病人膏肓。也许他愿意相信这些。谁知道?」
「没人。」湃瑞斯沉吟了片刻说道。
「在这个方程式里还得加上一个因子:我们的母亲和父亲没有任何的共同点。他并不爱她。她只是个漂亮、单纯的小镇上的女孩,爱上了一个有钱的比她『年长』的纨绔子弟,而且怀了孕。」
「而他想做『该做』的事,于是娶了她。」湃瑞斯插了进来。
「不完全是。当她去旧金山告诉他她怀孕了,他的父母在那儿。他们非常厌恶,大发雷霆,所以等他晚上回到家,他们让他滚出去,也带上母亲。,』
思珑明智地保留了若干细节,她没告诉湃瑞斯,卡特回家的时候已经醉了。他很多不负责任的行为早就让他父母忍无可忍,而一个怀了孕的小镇女孩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思珑小心翼翼地把剩下需要解决的真正问题摆到了眼前。「婚姻破裂后,他们对你说了很多关于母亲的坏话,可是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他们这么做是错的,但是你细想的话,也不是那么令人奇怪。」
「实际上,绝大部分不好的事都是弗兰西斯祖母说的。」
「这一点都不奇怪,根据你刚才告诉我的她的情况。」思珑想开个玩笑。
「是的,但是父亲只是听她说,从来就没有反驳过。」
思珑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但是她灵机一动,抓到了一个最完美的解释。「那时候,他年纪更大,也更明智了,也许他心里偷偷地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或者是他让她确信该这么做。他是那么宠你,他一定不想在你眼里成为一个恶棍。』
思珑想给湃瑞斯一分钟的时间咀嚼一下她的话,她拿起了她的水杯,想着另一个比较好的说法。「我认为离了婚的父母对自己孩子说些关于对方的坏话,是稀松平常的事。」
「你是对的!那我们母亲说了哪些关于他的坏话?」
思珑瞪着她,唇边露出了一个无助的微笑,忘了手里还拿着个水杯。「我们的母亲,」她解释道,「几年前被一个少年钱了钱包。在开庭那天,她证明那个被告无罪,还请求法官从宽处理。」思珑咯咯笑着,又说,「她是那么坚定地要为他开罪,结果变得非常雄辩!」
湃瑞斯一下子笑了出来。「她为他开罪了吗?」
思珑点点头。「法官说如果把那男孩送去监狱,他会觉得他是在惩罚她。」
「多美好的一个故事!」
「才不是。一星期后,他偷了她的车。他觉得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而她恰恰是这样。」
思珑很肯定她已经成功地解决了让湃瑞斯左右为难的问题,因为从那一刻起,湃瑞斯一次次地问她关于金波利的问题,而且在她们看风景和逛街的时候也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