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真高兴听到你的消息。那儿一切怎么样?」
思珑让她相信她父亲还有曾祖母待她很好,他们看上去也非常不错。她把关于湃瑞斯的情况留到了最后。她一提到湃瑞斯的名字,思珑就注意到她的母亲变得一动不动,沉默无语。她把能告诉她的关于湃瑞斯的一切都给她讲了,最后她说道,「你会爱她的,她也会爱你。她想很快就来贝尔港。」说完了,思珑等着她母亲的评说,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妈,你在那儿吗?」 『
「我在。」她母亲轻声哽咽着,思珑这才意识到她正在哭。
思珑的心痛了,她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母亲假装自己适应了多年前放弃湃瑞斯这件事,是多么艰难和辛苦。现在,仅仅是与那个女儿重聚的可能性就让金波利哭了出来。思珑甚至不记得在此之前她母亲留过泪,她觉得泪水也涌人了自己的眼眶。「她总是让我想到你,」思珑柔声说,「她也喜欢服装——她还搞设计。」在后头,莉迪娅刺耳的声音在叫着金波利的名字。「听上去你最好还是先忙你的吧,」思珑说,「过几天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好,一定。」
「再见。」
「等等—j」金波利急切地说,「你——你认为给湃瑞斯送上我的爱,合适吗?」
思珑眨着眼睛抑住了泪水。「是的,我想是的。我会告诉她的。」
艾迪斯正坐在卧室里她最喜欢的一把椅子上,穿着又一件阴沉的黑裙子,不过在胸前别着一颗硕大的镶着钻石和红宝石的胸针。思珑纳闷,她难道就没有一些亮色的衣服可穿,甚至是一条围巾。
「曾祖母,」湃瑞斯说着在老妇人的前额按了一个吻。「你说你想在我们出去之前见见思珑。」
「我想私下和她谈谈,湃瑞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湃瑞斯看上去吃了一惊,但是她点了点头,接着离开了。
思珑还没有在艾迪斯对面的椅子上坐稳,这个老妇人就指了出来,「刚才你在想什么?」
思珑不好意思地开口了。「我在想如果今天我给你买一条颜色鲜艳的围巾,你会戴吗。」
她的白眉毛一下挑了起来。「你不认同我着装的品味?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在你的无礼里再加上不诚实。你就是这个意思。」
思珑被逮住了要害,不由地要笑出来。「我母亲总是说鲜艳的颜色让人精神振奋。」
「你认为我需要振奋精神,是这样吗?」
「不完全是。只是你有很漂亮的眼睛,我想一条蓝围巾——」
「现在你转而拍马屁了。你所有的毛病今天全暴露出来了。」老妇人打断了她,只是脸上现出了一个僵僵的笑容。「正如所发生的那样,我们正朝同一个方向努力。」她看了一眼天花板,好像在说明她所谓的方向是哪边。
思珑随着她的目光,随即又茫然地望着她。「哪个方向?」
「上面。我猜等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往上升,而不是下降,你同意吗?」
思珑意识到她在谈论死亡,脸上的笑容隐了下去。「我宁可不想这个问题。」
一听这话,艾迪斯变得兴致勃勃起来,说起话就像在谈生意。「死亡是生命的一个事实。我已经九十五岁了,所以我直面这个事实。但是,这不是重点。我想对你完全实话实说,我希望你不会犯任何情绪……」
她总是说话直来直去,而且事先不给一点警示,所以思珑打起精神,准备好要听到一些特别不顺耳的话。
艾迪斯并没有说话,她伸手从她身边的桌上取过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盒子,递给了思珑,接着她开始摸索她佩着的那个胸针的搭扣。年岁还有关节炎使她的手指扭曲得很厉害,但是思珑知道还有比帮她忙更好的做法,于是她一声不吭地坐着,一片茫然,拿着盒子的手搁在大腿上。
「打开那个盒子,」艾迪斯命令道,一边终于把胸针取了下来。
思珑打开了那个扁平的大盒子。被丝绒衬着的是一根华丽的钻石和红宝石项链,大概有两英寸宽,还有相配的耳环和手镯。既然艾迪斯把她的胸针取了下来,思珑以为她也许是想用这些珠宝把自己打扮起来。
「你觉得怎么样?」
「啊,它们确实亮眼。」思珑有点心虚地说道,想到刚才她提议艾迪斯要用一条围巾给黑裙子添一点亮色。
「那些东西,还有这个胸针,都属于你的曾曾祖母汉诺威。它们比这个家里的任何其他东西都有历史,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它们对于我有最深的意义。你待在这个家里的时间最短,虽然这不是你的错,而且尽管我不常让自己陷进情绪里,但是我忽然琢磨着这些珠宝也许就是个能连接这两个时间差异的物件,可以这么说吧。我今天戴着这个胸针,因为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戴它;但是,我很希望我能看见你戴上它——等你穿着一些更合适的衣服的时候,不是你现在穿的那些男人气的裤装。」
「我戴上它们?」思珑重复着;接着她想到了今天晚上的正餐,明白了。「谢谢你允许我戴这些——」
「傻孩子!我不是要把这些珠宝借给你。我把它们送给你。红宝石是你的生日宝石。等我过世了,它们会让你想起我,还有你从没机会认识的祖先。」
突如其来的震撼让思珑脚一软,她不得不一把抓住那个丝绒盒子,免得它掉到地上。现在她明白了在此之前为什么会有一番关于死亡的谈话。「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会有更多的I机会来佩带这些首饰。我不需要这些来让我记住你,在你一你一」
「死后。,』艾迪斯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现在不愿意想这个,我才刚刚认识你。」
「我坚持你现在就接受这些珠宝。」
「我不会这么做。」思珑倔头倔脑地说道,接着就把盒子放回到了她肘边的桌上。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天它们会是你的。」
「我不想讨论『有一天』。」
「我相信你不会固执到要和我讨论我的遗嘱,因为我已经决定要修改它,给你你有权利得到的部分——」
「是的,我就是会那么固执的!」思珑打断了她,而让她吃惊的是,艾迪斯.雷诺兹大笑了起来,咯咯的笑声尖锐刺耳,毫不动听,但却很暖人。
「你真是个牛脾气,」艾迪斯数落着她,一边用手帕角拂去眼里流出的高兴的眼泪。「我已经记不得在此之前还有哪个人相信他们能够在我已经做了决定的时候让我改变主意。甚至是卡特,他也知道一旦我有了自己的立场,和我争是根本没用的。」
思珑不想让自己听上去不知好歹或者粗鲁无礼,她和缓了自己的语气。「我只是不想和你讨论死亡,或者和这个有关的事。太——令人沮丧!」
「这事也常常让我这么觉得,」艾迪斯粗着嗓门说,思珑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她弯下身子,不由自主地亲了亲艾迪斯布满皱纹的脸颊。
「我今天会给你买一条能让你一亮的围巾,来抵消这些。」思珑向她保证,一边直起了身。 「别买太贵的——」艾迪斯在她身后冲她喊道。 因为两人都还没吃,于是湃瑞斯建议先停下来吃午饭,思珑欣然同意。她急于要把她母亲的口信带给湃瑞斯,但是她也敏锐地意识到,从现在起湃瑞斯趋向金波利的每一步,都是在一步步地背离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