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左右,怀德的头从门口探进来。「乖乖留在这里,」他粗鲁地说。「有人报案疑似谋杀或自杀。打开你的手机,我有空就会打给你。」
我只要有带手机一定都开着。最大的问题是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见识过犯罪现场处理工作要多久;说不定要到三更半夜他才能回来接我。没有自己的车就是这么不方便。
怀德办公室外面永远不停的吵杂声明显变小了;我走到门边,发现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可能全都去疑似谋杀或自杀的现场了。如果有得选,我宁愿跟他们去。
在我右手边,电梯响了,表示有人上来。我探头出去看的时候,那个人刚好走出来,我看到他也吓傻了,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杰森。唉,其实我没吓到啦,那种反应太夸张了,当然也没变傻,请大家不要望文生义。
我本来想偷偷溜回怀德的办公室,但杰森已经看到我了。他挂起灿烂的笑容,大步朝我走来。「百丽,你有没有听到我的留言?」
「嗨,」我不太提得起劲,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葛局长。你呢?」
「我来交代一点细节。」我含糊地说。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跟他说话,光是说话就让我很不自在。他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我几乎想不起来当初在一起的任何事。
他还是很帅,但他的容貌对我没有作用。现在是州议会休会期间,但他既然是议员,还是得跟警察局长打打高尔夫,虽然他的打扮很休闲,但还是比以前更时髦。虽然穿着牛仔裤与帆布鞋——当然没穿袜子喽——还是加了件麦片色的亚麻西装外套。现在有些混纺的亚麻料子已经不会那么容易绉,但他笨到不懂得去买那种。所以他的外套看起来活像被穿着睡了一个星期,尽管他可能今天早上才拿出来穿上。
「早上的时候我曾看到局长,后来就没看到了,」我后退一步想关上办公室的门结束谈话。「祝你好运喽。」
他没有走开,反而走过来。「这里有没有茶水间?他可能去会倒咖啡的地方。」
「他是局长,」我带刺地说。「应该有自己的咖啡机,还有专人帮他倒咖啡。」
「陪我去找他,也顺便走一走如何?我们可以聊聊从前的事。」
「不,谢了。我还有些文件要填。」我比了比怀德的桌面,其实桌上只有笔记本是我的,其他都是怀德的文件,但我当然又把他所有文件都翻过一次,所以在某种角度上那也是我的文件。
「噢,来嘛,」杰森哄着我,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支带灭音器的手枪。「陪我走走,我们有好多事要谈。」
第二十八章
要不是他用枪抵着我的腰,我怎么可能跟他走。我有点吓到了,努力想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先想别的事逃避现实,等准备好才面对的方法现在显然不适用了。等我领悟他不可能在证人——局里当然还有几个人留守——面前杀我为时已晚;我已经跟他上车了。
他逼我开车,因为他还要拿枪对着我。我考虑过把车开去撞电线杆,但光想到又要出一次车祸我就胆寒。我可怜的身体才刚恢复。我不想又被安全气囊打到脸,对,我知道瘀血只是暂时的,挨子弹就永远没命了,所以我好像没做出最好的选择。不过为了能在最后一搏的时候开车去撞电线杆,我还特别低头看看方向盘,确定到底有没有安全气囊。这辆车是雪佛兰的最新款,当然有气囊,但经过那样一星期,最好小心为上。
很奇怪,我觉得紧张,却不害怕。关于杰森有件事一定要知道——为了保护形象他什么都愿意。他整个人生都建构在他的政治生涯、选票和野心上。至于明明有两个以上的证人看到我跟他离开,他怎么还以为可以侥幸逃过法网,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我遵从他的指示开车,等着他发现这件事,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活在自己的另类现实里。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我们好像只是漫无目的绕着城镇开,他还没想出来到底要去哪里。他不停咬着下唇,我记得他烦恼的时候习惯这样。
「你破坏我的煞车时,」我若无其事地问。「戴了黑色假发对吧?」
他紧张兮兮地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有几根头发卡在底盘上,鉴识小组找到的。」
他略带困惑点点头。「喔,对了,我记得假发好像勾到东西。我还以为头发没有掉,因为没有拉扯的感觉。」
「他们正在清查买过黑色假发的人。」我骗他。他又紧张地看我一眼。其实这也不算说谎啦,等怀德看到我笔记本上圈起来的「假发」两字,他一定会去查。
「好几个人看到我跟你一起出来,」我点醒他。「杀了我以后,你要如何解释?」
「我会想办法。」他含糊说。
「什么?你要怎么弃尸?而且他们一定会要你测谎,而且速度会快到让你头昏。就算他们找不到足够的证据起诉你,媒体报导也会毁了你的政治生涯。」看吧,我了解杰森,对事业的任何威胁都会让他吓得要死。就算他剪我的煞车线,我还是觉得他没办法当面杀我。
「你还是可以放了我,」我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杀我——等一下!我的煞车线是你剪的,但星期天开枪打我的人绝对不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我猛地转身看着他,所以车子打滑出去。他骂了句脏话,我连忙把方向盘打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直直盯着前面,忘了要继续用枪指着我。看到没?杰森不是当亡命之徒的料。
「开枪打我的是别人。」我的脑筋动得飞快,所有分散的小关键开始交织串连在一起。「你太太!你太太想杀我对不对?」
「她是个超级醋坛子,」他脱口说出。「我没办法阻止她,也不能跟她讲理。要是她被逮我就毁了,她一定会被抓,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
「所以你觉得先杀了我,她就不用下手了?算是先发制人?」
「差不多是那样,」他疲惫地抓着金发。「如果你死了,她就不会纠缠不休。」
「我有什么值得纠缠的?我完全离开你的人生了,离婚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跟你说话。」
他吞吞吐吐地说了什么,我瞄了他一眼。「你说什么?说清楚一点。」他有罪恶感的时候说话就会吞吞吐吐。
「大概是我造成的。」他稍微大声了点,但还是很含糊。
「喔?怎么说?」我尽量装出鼓励他的样子,其实我超想抓着他的头往人行道上撞。
「我们吵架的时候,我可能说过你的事。」他招认,眼睛望向乘客座窗外。真是的。我好想乾脆伸手抢走他的枪,但他的手指还扣在扳机上,不专业的人做这种事真的很危险,而杰森一点都不专业。要是他稍微专业一点,就该像老鹰一样盯着我,而不是望着窗外。
「杰森,你白痴啊,」我哀嚎。「怎会做这种蠢事?」
「她一直想让我吃醋,」他辩解。「我爱黛比,真的很爱,但她一直想让我吃醋真的很烦,所以我开始反击。我知道这样会让她很火大,但我没想到她会打翻醋坛子。上星期日晚上,我打完高尔夫回家才发现她真的开枪想杀你,我们前不久大吵了一架,她发誓一定要杀了你,赌上生命也在所不惜。我想她可能曾去你家监视,看我有没有跟你怎样。不管我说什么都没用。她嫉妒到发狂,要是她杀了你,我可能连议员连任都选不上,也永远当不了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