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家庭生活呢?那也会提供线索吗?”她把那靠垫放回去。“你说樊世因为‘爱’而不择手段。”
“因为‘爱’有违他的本性,”亚穆觉得耐心正在消失。“他跟自己在打仗。”
“如果他没有遇到我,就不会这样,”她苦涩的说。“他大可以娶他想娶的任何人,而且不再伤害其他的人。”
“你不能这样相信。”
“不能吗?我想了这么多天,这是唯一的结论。你刚才也说了,他找错了女人。”
“夫人,这样想是疯狂的。”
“是吗?”她怒视一眼。“你也认为我很麻烦,不是吗?我父亲是叛徒,我隐藏谋杀案,我脾气大,又狂暴,还毁了自己的画室。我让我丈夫的生活好像活在地狱里,逼得他喝酒、吸鸦片和找女人。你也不想接办这个案件,不是吗?因为受害者是猪,而他的妻子是个疯女人。”
“你故意扭曲一切,”他也凶起来。“我说他爱你。那的确是他的麻烦,因为他的自尊受不了。可是,他的自尊那么强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缺点。我无法相信你竟然因为这些胡思乱想烦成这样,居然还为他哭——”
“我没有——”
“我来之前你就在哭,而且我一走,你大概又准备哭一整夜。为那头猪!”
她往后退。
“为那头猪!”他又强调。“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你以为我会笨到相信他的借口,把一切怪到你头上?我说他爱你,但这有使得他、或者世界上的任何男人,成为圣人吗?阿里巴夏爱他的妻子依敏,可是他仍然把人丢进烤炉、或用五马分尸、或用大炮轰成碎片;光为了报复数十年前的叛变,他可以把一个城镇的男女老少全部杀光。”
他欺身向前,把她逼退到沙发的角落。
“他热情又深刻地爱她,”亚穆的声音越来越大。“但他的后宫还是有三百个侍妾。爱能给他的个性带来什么奇迹似的改变?”他质问。“你想,这个女人能做什么?他是个疯子,是她的错吗?”
“我不知道。”她眨眨眼睛。“阿里巴夏是谁?”
亚穆这才发觉,要不是被他愤怒地困住,她不会只眨眼睛。老天垂怜,这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失去控制,而且发了大脾气。
而且泄漏了不为人知的一面:西方人第一个想到的疯子,或许会是拿破仑,超码绝不会是阿里巴夏。他的同胞,他的导师,兼折磨他的人。他的脑筋飞快转动。
“你竟然连阿里巴夏都没听过?”他的声音很快恢复正常。“贵国的诗人拜伦爵士和他的朋友伯顿爵士早就用他们的笔让他闻名世界了。”
“我的阅读并没有那样广泛。”她正研究着他的脸,搜寻着。亚穆确信她听出表面之下有东西,也瞥见某种秘密。而她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他很不想知道。“但是你说起他的样子,好像你认识他。”她回答他并未出口的问题。
亚穆咒骂自己,同时后退两步……以免动手抓住她,摇掉她所知道的事。“我的确见过他,你知道我曾经在东方旅行。”
“我并不知道。”她的头歪向一边,仍在寻找。“去替政府办事吗?”
“如果你没有心情谈调查的事,我很乐于用我的旅行故事让你听到无聊,”他说。“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想听哪一件,我都乐于从命。”
“说话何必带刺,好象你很勉强。”她说。
“男人只说几句话,你就责备他或大步离开,你又怎能要他保持平静?我要如何在你制造的暴风雨中保持条理和逻辑?何况,我觉得你似乎是故意的。”
“故意的?”她声音也开始拉高。“我为什么——”
“为了让我分心。”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为了制造麻烦。这是你的目的吗?我很会听话的,你知道。”
快跑,他一边接近她,一边发出无声的警告。
她却不肯示弱,只抬起下巴,想用眼神把他吓退。
“这方法对某人或许有效,对我是没有用的。”
他弯身靠近,发现傲慢的自信正逐渐被警戒所取代。然后,她才转开。可是为时已晚,他的动作更快。将她困在手臂之中拉回来,并在令人疯狂的下一刻吻住她。
麻烦出现了,而他驾着愤怒、嫉妒与奔腾于血管中的需要,邀请它入门。麻烦化身为她丰满柔软的唇和其中珍贵的甜美,窃取他的血液……欲望是甜美的毒药。
啊,麻烦出现,她也发现了。同时,也未能免疫。她嘴上的本能反应,说明了她的饥渴。快而火热,但只有片刻,令人迷醉的片刻——而后,她立刻挣脱。他放开她。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她的声音呛咳着。“是‘你’想要让我分心,我必须说出我的每件事,但是不能问任何事,对不对?”
他无法相信他的耳朵。他被淹没在欲望的巨浪中,完全无法思考,而她——这个该受诅咒的女人,居然还能专心一意地研究从他身上夺去的线索。
“去找昆丁要求正义的是你,”他说。“而他把它交到我的手上,我会处理它,但只遵照我的方法。你可以说出每件事,或任何事都不说,事情都不会有区别。无论如何,我都会查清这件谋杀案。这是我的事,夫人,你要玩就依照我的规则,否则就别玩。”
她紧握双手放在身前,抬起下巴,小声但平稳的说:“带着你的规则滚到地狱去吧。”
☆☆☆
黎柔静立着目送他转身朝门口走去,砰然巨响的关门声也没有让她的眉毛皱一下。她一直静立着,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然后,她才走到橱柜前拿出一本新的素描本,走到工作台前坐下。
他来之前,她哭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她更有理由哭了,可是眼泪一滴也没有剩下。他用一个惩罚的热吻,把她的眼泪都烧光了。
因为,她刚才真的想找麻烦。把愤怒、伤痛和罪恶感全发泄在他身上,好象改善一切、找出每件事的头绪,以及保证替她解决一切困难,都是他的责任。好像她还是个孩子。
或许她真的是。她看看四周,看看这被她称为画室的育婴房,她在这里玩着她的玩具,不管外面大人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事,不管樊世像出闸的野兽,横行霸道于世。
她利用工作,把他挡在她的世界之外,拒不思考他所造成的破坏,直到菲娜今天逼她正视樊世对薛本尼夫妇带来的伤害。
因为,樊世之所以那样无情与苦涩,或许是他的婚姻造成的。
因为,多年来,他回家都找不到什么。
因为,一旦他背叛了妻子,他的妻子就把他关在门外。
因为,她只关心如何保护她和她的自尊。他的寻花问柳,刚好成为拒绝性生活最方便的借口,因为在床上,她将无从躲藏与伪装,她会露出本性,让他知道她其实是比妓女更可怕的动物,疯狂地想要更多。
那时樊世就会笑她,说她需要两个男人,或三个或甚至一连队。
沉浸在羞辱中,她从未想到,他也觉得备受羞辱。他曾经爱她、想要她,但是他无法满足她。所以,他去找那些既能付出也懂得享受欢愉的、比较正常的女人。而她因此惩罚他。
是她把他赶开的,而且越远越好。她把他赶进巴黎的街道,以及那些无可抗拒的诱惑之中。他或许堕落,可是当他来到斜坡,是她的手推出了往下的第一把;而且.她从未想要把他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