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心里,你认为她应该为你和查尔斯的困境负责,对不对?」赵紫绶温柔的深眸似要沁出水来一般。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该死的!妳一定要这么敏锐吗?」他一烦躁的时候就会拨头发。
「你认为她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她对查尔斯偏心,而这份偏心是造成你和查尔斯之间的鸿沟越来越深的原因。」她轻柔地抚触他脸颊。「你认为她不爱你。」
「她不需要爱我!她本来就不必爱我!我不是一个可爱的儿子,也从来没有向她索求过母爱。」
「这不是真的。」她替他拨掉肩膀上的一片枯叶。「你爱戴伦吗?」
「……爱。」他望向旁边那个乐乎乎的小鬼头。一只松鼠从他们头上跳到另一株树上,戴伦快乐地尖叫一声,拚命喊他们「看看看」!
是的,他爱这个小家伙。
「虽然我不认识查尔斯,但我想,在你母亲眼中,他比你容易『疼』多了,这不表示她对你就没感情。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差别只是在于不知道如何表现而已。」她轻笑,「你得承认,你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或许查尔斯有理由恨我。或许我真的是他一切烦恼的根源。或许他该将失败的人生怪罪在我头上。」章柏言静静看着戴伦玩耍。
查尔斯是个寂寞的孩子,需要一双稳定的手,有许多行为征兆都显示他曾无声求救,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才三十岁不到,人生就已走到这样的结局。
如果他肯多花一点时间在查尔斯身上,只是多一点点点点而已,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想杀了他的人明明是查尔斯,他却该死的产生罪恶感!
「嘿,看着我!」赵紫绶突然将他的脸转过来,跪坐到他面前。
她的表情从来没有如此严肃过,章柏言不禁一怔。
「没有人的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我们都经历过挫折,有时候我们走过来,有时候我们被搏倒,但无论如何,我们都选择再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继续走下去。」她轻声说。
「我明白。」
「人的一生有各种不同的抉择,我们最后踏上哪条路,都是自己在那个当下所做的决定而已。你和我都没有选择犯罪这条路,但是查尔斯选择了。」她深深望进他眼底,「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的责任。你不需要为他的错误负责,明白吗?」
「谢谢妳听我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他轻声说。
「不客气。」她庄重地点点头。
她的发丝比一个月前更长了,整个人还是纤细玲珑的,倒像所有养分都滋补在那润泽光滑的黑丝上。
「妳知道的,妳还欠我一个吻。」
赵紫绶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话题,愣了一下,猛地往后一靠。
章柏言啧啧了两声。
「妳的反应足以让一个男人开始找一条绳子和一段牢靠的树枝。妳该庆幸我有健全的自信心。」
「自信心正好是你这种男人最不缺乏的东西。」她瞪着他,那副表情活像提防着豹子跳起来伤人。
章柏言忍不住发噱。算了,今天欺负她够了。
「我下个星期得回纽约参加一场记者会,爱德说我只需要背背讲稿,丢几句场面话就好,据说可以破除我『已经死了』的传言。」
「这种传言我可一点都不会相信。北极的冰还未融化,天还没下红雨,怎么轮得到章柏言撒手归西呢?」她三步并做两步抱起儿子迅速逃逸。
树林里的鸟雀被朗笑声惊起,扑了好半天的翅膀才渐渐平息。
第六章
道森女士望着眼前修长高雅的男子。
蓝灰色格子呢西装休闲中带着正式,深咖啡色的发服贴在脑后。他的双脚在膝处优闲地交迭着,手中的白瓷茶杯与古铜色的皮肤互相晖映。
英俊的脸庞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但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原本据说裹着石膏的右手也拆掉绑缚。
一切仍是她记忆中那个完美无瑕的长子形象,从谈吐、礼仪、坐姿、穿着,每一吋都无懈可击。
「母亲。」章柏优雅地放下瓷杯,淡淡一笑。「爱德告诉我,最近妳一直在找我,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道森女士先望向他身后那扇长窗,窗上的倒影是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贵妇,仪态与持杯的姿势都与儿子相仿,金黄色的发挽成髻,端庄地盘在后脑,精致妆点的五官仅有一些细微的纹路。
这样一幅母子对坐品茶的景象,温馨祥和得足以当任何一本杂志的封面,只有在座的两人知道,他们心灵上的距离相隔多远。
道森夫人垂下睫毛,望着杯中晃漾的茶水。
「事实上……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我急需听询某个人的意见,第一个想到的对象是你。」
「自然的。」儿子的语调里带着淡淡嘲讽。
道森夫人欲言又止了几次。
「柏特,是查尔斯的事……」
「查尔斯的什么事?」他的神色平静,彷佛一点也不意外。
「查尔斯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星期,现在据说连警方都在找他。柏特,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查尔斯,在一切太晚之前。」道森夫人放下瓷杯,露出一丝急切之色。
「太晚?您是指对什么事情而言太晚?」他礼貌地问。
「当然是在警察找到他以前!」道森女士担忧地按住胸口。「他们的说法翻来覆去,一开始只告诉我警方将他视为重要证人,必须找到他,后来又改口说……说他犯了罪,他们打算通缉他!天哪,这会是多大的丑闻啊!」
「道森家当然不能容忍丑闻发生。」
「我知道一定是你运用了影响力,这个新闻才没有在社交圈蔓延开来,但是我实在太为查尔斯担心了。」道森女士恳求地望着他。「柏特,他是你的弟弟,你会帮助他的吧?」
章柏言突然觉得非常的疲惫。
众人不愿告诉他母亲太多细节,是因为大家都相信她一旦知道查尔斯的罪有可能被判死刑时,必定会竭尽所能的帮助查尔斯逃逸。
但是她的儿子不只一个!她也是他章柏言的母亲,她也应该要保护他。
长腿从膝上放回地面,他淡淡一笑。
「妳知道警方为什么要抓查尔斯吗?」
「警察来找我访谈的时候,语焉不详的;爱德说他犯了杀人罪,可是我想,这一定是误会。查尔斯这辈子都是循规蹈矩的孩子,顶多是大学时期被搜到抽大麻,有点小纪录而已……但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哪一个年轻人没抽过大麻呢?」她急切地道。
「他们没有开玩笑,查尔斯确实杀了人。」章柏言平稳地直视母亲。「事实上,他已经杀了七个人,下一个想杀的人是我。」
「不!这不是真的!」道森女士倒抽一口寒气。
「所以我骨折的右手和肩膀上的枪伤都是幻觉?」他冷冷嘲讽。
「柏特,你知道查尔斯有多羞怯内向,他连一只小鸟都不忍心伤害,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呢?」道森女士慌乱地说。「你亲眼看到是他开的枪吗?」
「当时已经是深夜了,他等在公司停车场的出口,一个摄影机照不到的死角。只有查尔斯这么了解公司的地形,知道我的车停在哪里,每天几点离开公司。」
「但是那也不能证明就是他啊!章氏总公司有数百名员工,任何人都有可能知道这些事。」
「他跳到我的车子前把我拦下来,衣服是当天查尔斯穿的衣服,公事包是查尔斯惯拿的公事包,连声音都是查尔斯的声音!妳以为我会在半夜的路上,随便摇下车窗,和一个拦路的陌生人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