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长久之计。倘若查尔斯一年找不到,难道我就躲一年吗?」
而且,老话一句,他实在很难相信查尔斯就算变成杀手,能恐怖到哪里去。之前只是因为他没有防备,才会中了查尔斯的埋伏;现在他的伤势渐渐好转了,查尔斯就更不可能对他产生威胁。
「大地!大地!」清脆的童音一路从前门喊过来,戴伦蹦蹦跳跳地跑到露台下。
「小心一点,不要跌倒了。」他对小家伙挥挥手。
戴伦若在这里,赵紫绶也不会远。一扬眸果然看见慢慢在园子里修剪花木的她。
赵紫绶的教育方式很自由,她不会限制戴伦四处乱看乱玩,但是一定确保儿子随时在自己的视线内,而且不准乱吃东西。
「大地,你看这是什么?」戴伦高高举起一个会反射光线的圆形小东西。
「失陪一下。」他礼貌地向爱德告罪,离开房子,陪儿子研究新找到的宝物。
一大一小很快在露台下方会合,爱德不禁好奇地拉长脖子观看。
「这个吃吗?」戴伦拉着他蹲下来。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章柏言把圆形物事接过来,好生打量了一番。
「嗯,摸起来硬硬的,好像是塑胶或是铝质,所以不能吃。它的体积不太大,中间有两个小小的圆洞,背面比较平滑,正面有一点微微的隆起──」沉吟半晌,为父的做出权威结论,「扣子。」
「又是扣子?」小戴伦接过来,学他看了两下,苹果脸陡然绽出笑颜,「是扣子!妈咪,妳看,我有扣子扣子扣子!」
又快快乐乐地冲过去找他妈妈献宝。
「真的吗?我看看。」赵紫绶放下花剪。
「是扣子哦!」小家伙骄傲地重复。
「真是一颗漂亮的扣子。」赵紫绶笑着替他放进裤子口袋里。「收好,别弄丢了。」
「我要找扣子!很多扣子扣子扣子,找全世界的扣子。」戴伦跳转过身,坚定地告诉父亲自己的志向。
「祝你好运。」章柏言笑出来。
重要的任务解决了,章柏言拍拍手,轻松地回到屋子里,重新加入爱德的行列。
「刚才说到哪里?」他拉开椅子坐定位。
爱德愣愣地回不了神。老天,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会以会自己看错了。章柏言竟然会抛下正务,陪一个娃儿检查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扣子?!
「爱德,你傻了?」章柏言蹙起浓眉轻唤,彷佛一直坐在原位没离开过。
「啊,不,没什么。」爱德清了清喉咙,连忙回到正题。「警方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有进一步的突破。」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对了,道森女士已经知道查尔斯是因为杀人罪嫌被FBI追捕了。不过她还不知道全盘状况,只以为他是为了你的单一事件才逃亡。」
章柏言低声诅咒。好极了!这下子除了公司问题,他还得应付一个护子心切的老妈!
「反正我也该拆石膏了,下个星期我会回纽约一趟,请你回去转告公关人员,下周随便找个理由安排一场记者会,让我在媒体上露露脸,先把公司的人心安定下来再说。」
「万万不可,现在安排记者会等于让你变成活靶。」爱德登时提出强烈地反对。
「在我心中,章氏是首要之务!查尔斯尽可以搞砸他的人生,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他搞砸我的!」章柏言强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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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柏言在一棵枫树下找到他的家人。
赵紫绶膝上摊开一本鲜丽的童话书,念给儿子听。好动一族的小鬼头难得静悄悄地窝在母亲身边,聚精会神地看著书上的图画,不时伸手点一下里面的人物。
「这是谁啊?」
「这是花粟鼠波莉,松鼠杰米叼走了她藏在树洞里的花生米,小波莉好伤心,跑去跟松树伯伯告状。」赵紫绶温柔说。
「哈哈哈哈,妈咪看,杰米掉进洞洞里。」看来下一页是那只恶劣的松鼠得到报应了。
章柏言盘腿在他们身前坐下,静静看着她。
秋天,枫叶,微风,大树下,妻与子,家人。一切显得如此不真实,个把月前他不会想象这种情景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人在其中时又是如此自然。
故事念完了,赵紫绶把童话书合起来,戴伦满足地叹了口长气,两个大人不禁被他逗笑。
「我知道哪里有豆豆洞!」停不下来的小弹簧一翻身跳起来,又开始在四周探险了。
「你怎么了?」
「为何这么问?」他微侧了下头。
「你看起来好严肃的样子。爱德带来的是坏消息吗?」她的浅笑比平静千年的湖水还要柔。
章柏言望着她倚靠的树干,沉思了许久。
「我有一个弟弟。」半晌,他突然开口。
「嗯。」她缓缓点头。
「根据爱德的说法,他最近惹下大麻烦。」
「哪一类的麻烦?」
「违法的那一种,刑期长到关出来以后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那种──那是指他若没有被判终生监禁或死刑。」
「那真是很大的麻烦。」赵紫绶轻轻叹息。
「查尔斯恨我。」章柏言望着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的小鬼头。
「为什么?」她看起来很惊讶。
「显然查尔斯认为,他这一生的挫败全是我造成的。倘若我不存在,全世界的人就不会那么看轻他。」他挖苦地道。
赵紫绶温柔地触摸他的手背一下。
该死的!他猛然捶了下草地。
小戴伦马上抬起头,忧虑地望着他们。
「抱歉,小乖,我不是在大吼大叫。」他立刻收敛自己的情绪,牵出一丝笑意。
「我们在聊天,没事的。」赵紫绶柔声安抚。
「噢。」小家伙终于放心,继续收集各种形状的小石头。
章柏言耙了下乌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烦躁,知道查尔斯的事又不是今天才开始,但是他心里突然有一种──自己也说不出的怒火,极想狠狠地吼叫一些什么。
「查尔斯是个怎么样的人?」赵紫绶轻声问他。
「我该死的怎么会知道?」
「对了,我忘记你暂时想不起来。」她了然地颔首。
她不需要承受这些!章柏言深呼吸一下,硬是将怒火按捺下去。
「即使从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来看,」查尔斯对他确实不比陌生人熟多少。「查尔斯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去他的,如果有机会,我都想变成查尔斯了。」
「为什么?」她如波的眼眸闪着好奇。
「他从来不需要奋斗!」章柏言没发现自己的口气彷佛在控诉。「他不需要一个人离乡背井,一一去求同学借他钱玩股票;他不需要应付一个强硬的父亲,不需要在三十岁就面临父亲癌症死亡,不需要承下一整个肩膀的担子,日日夜夜担心自己一个错误的决策就有可能害几千人失业!
「他只要去念书,去玩乐,一切有母亲打点得好好的,大学毕业之后进一间香料王国,当一个人人称羡的主管级人物,领一份高额的薪水。
「无论他们母子俩要什么,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而他竟然还认为他一帆风顺的人生是我的『错』?」
赵紫绶轻触他的手,要他看她。
「柏特,你恨你的母亲吗?」
「这算什么佛洛依德式的问题?一有不顺就推给父母……好吧,我承认我有点气她。」他重重强调一次,「不是恨,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