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这里的每个人有多穷吗?麦姬?”他低喃著,“我今天还看到孩子们脚上没穿鞋,想想看……”他悲哀地摇摇头,想要掩饰酒醉之后的打嗝儿,“孩子们——”他继续说下去,“总是要为大人们犯的错付出代价。”
“难道你以为我是瞎了眼不成?”她反问著,“我一辈子都住在这个矿区里,什么事没看到过。更何况,现在是夏天啊,孩子们都要把鞋子保留到星期天早上做弥撒的时候才穿啊。”
她说著,更用力加紧了握在他腰际的手劲。“还有你!汤马士,羞不羞脸啊你,跟布莱恩喝酒喝到最后一滴也不剩!就好像你们俩都相见恨晚似的。唔!你们俩啊,活像两个老酒鬼,喝得烂醉如泥,而我,还得在旁边听你们俩胡乱吹嘘……”
“别尽是在那儿唠叨个没完!女人,”汤马士怒喝一声,强忍住脸颊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曾听见酒吧里有个人就是这样子对他老婆说话,听起来现在说它正是时候。“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正痛得要命吗?”
“痛得要命?你根本是自大无知得感觉不到痛了!”
他猛然停下脚步,试图集中视线好好对准她。
“无知?我可要你知道我是从一所声望非常高的学校毕业的!呃……它叫什么名字来著?等一下,我马上就会想出来!”
她厌恶地咋咋舌,发出不屑的声响,然后更用力夹紧他。
“喔,你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好吧!那么,请问一下,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把你安然送进布里基太太的客房里?瞧你这一身酒气,还有你这副傻模样?”是达特茅斯!我就知道我还记得!”他忽然叫出来,然后对她咧嘴一笑,她保证这是他脸上出现过最蠢的表情,尤其是在还满脸淤肿之际。“麦姬?你不觉得你哥哥是个棒透了的家伙吗?麦姬抬起头来望著地。
尽管他淤肿的脸颊上满是黑青,但是他看起来显得年轻而快乐,而她不得不挣扎著压抑住自己,千万别情不自禁凑上去吻他的唇,虽然他或许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但想归想,最后她还是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这不是正像你们所谓的‘男子汉’吗?首先你要打断人家的鼻子,然后你要把他当作是你的哥儿们看待。我永远也没办法了解你们这些男人!”
“我才不相信他鼻子断了哩!”汤马士说著,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是我想我的手倒是断了!”他试著弯曲其中一根手指头,结果却痛得大皱眉头。
“你胡说!”麦姬说著,又拽著他爬了好几级阶梯,“你最好是深呼吸几口气,注意一下你的嘴巴,因为我们已经到老布里基家门口了。
而且,如果你不想今晚睡在星空底下的话,你最好赶紧把腰杆挺直,抬起头来!”一提到睡,汤马士站得更直了,同时把眼前的发丝拨到一旁。
喔!老天,他真迫不及待想立刻躺进布里基那张床上!
在她的指导之下,他终于通过了与房东太太应对的这一关,最后当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之际,他甚至也没听见,只听到麦姬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你现在可以躺下来了,布里基太太已经走了。”
他应声一倒,整个人垂落到床铺的软垫上,同时又痛得呻吟一声。
“我晓得它一定断了!”他把手指头揽在胸前,闭上眼睛。
麦姬在床边坐下来,“除非它跟你的头痛得一样厉害。来!让我检查看看。”她说著,便轻轻拉起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仔细检查了一番。
“嗯,是肿起来了没错,不过我不认为它断了。”她头也不抬地再把他的手轻轻放回到他胸前,又补充一句说,“也算是你活该!谁教你那样子对付布莱恩!”他一下子张开眼睛,“那才叫作求生之道!你那个哥哥差点就把我给打死了!”她咧嘴一笑,“他很厉害吧?!对不?”
汤马士对她低吼了一声,然后垂下眼睑,似乎它已经重得睁不开了。他耳边犹听见有倒水的声音,但是疲惫的他也无力查看了,直到他感觉一股清凉贴上脸颊,才不得不睁眼一看。
“我也不晓得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她轻声说,同时轻按著他脸颊上的淤肿。他看著她再从自己身上的睡袍撕下一片棉布,把它浸入水中,然后拧干,拿过来为他冷敷。
“幸好明天是礼拜天,你不必用这只手干活。”“你在说什么?我…………”她一脸惊讶地望著他,“可是你说------你不是跟每个人说你要在这里找工作吗?”他发出一声虚弱无力的轻笑。
“那只是你编的故事啊,麦姬,你不该信以为真吧!我会在这个矿区工作?这只是个梦啊!看在老天份上,它根本不是真的!”
“你还是以为这只是个梦吗?”她忍不住追问著。“如果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你怎么会感觉到痛引?还有你的手伤又怎么说呢?你不是说它痛得就像火烧似的吗?!”一道失望画过她的脸。“你又怎么会感觉到肚子饿?而且还会醉得跟死鱼一样?我问你,上一次你在梦里喝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汤马士闭上眼,摇摇头。“你为什么不放过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只想睡一觉。因为我也想不透这一切是什么道理。我已经照你吩咐做完每一件事了,现在你还要我怎么样?”他的话越说越小声,最后终于完全听不见了。
然后,他又忽而张开眼皮,似乎想要确定一下她是不是还在那儿。
“别生我的气,麦姬,”他的唇角挤出一丝傻笑,“你知道吗?你在梦里整个人变得好多了,也变得更有人性了。”他松了口气,发出疲倦的叹息,“我真希望你不是修女。”“我告诉过你了,我不是!”
他眨了眨眼又闭上了。“那我就放心了。我很高兴,高兴你不是修女。你太美了……太迷人了……”他的呼吸渐渐变缓,她看得出他已经睡著了。现在终于安全了。她也可以放心伸出手,靠近他的脸。起先犹豫不决的她,逐渐鼓起勇气,轻轻拨开他额前柔软的发丝。
自从她在那艘飞船上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一直想要抚摸他,然而,当时的他充满了权威和势力,晓得如何处理任何突发状况。但是在这里,在她的时空里,他简直是完全迷失了;而她,几乎是本能地对这个男人产生一股保护心。
瞧他此刻的模样,天真地像个婴儿。唉,男人啊,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他们,而汤马士居然一直认为这一切只是个梦罢了。或许他是对的,因为目前实在也没有什么答案可以用来解释这一切经过。但是话说回来,这又是谁的梦呢?
是她的?还是他的呢?
第七章
一定是头痛痛醒了他。头痛,再加上他的脸颊痛得就像有一队军队在里面进行精密轰炸似的,害得他不得不用力睁开眼,在阳光中眨了眨。他呻吟了一声,翻个身又转过去。天哪!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面对镜子上反射的阳光。镜子?可是,他为什么会待在客房里呢?这时,他忽然又感觉到床上有另外一个形体的存在,吓得他赶紧张开眼睛。深呼吸,他不顾眼皮后面的刺痛,往被单底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