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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兵器店,两人并肩走在大街。

  黄昏,落叶翻飞,百姓们或呼朋引伴邀去饭馆,或赶著回家用晚膳,小贩沿街叫卖热食。这些人,看见状元郎便投注热切眼光,更好奇走在他身旁的女子,状元郎总是独来独往,今天竟和个女子走一起。有人认出阮罂,窃窃私语,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司徒剑沧懒得理会那些好奇的眼光。

  「怎麽知道樱是我的设计?」他问阮罂。

  「师父从以前就这样,最擅於设计繁复的线条。」



  听完,司徒剑沧淡淡一笑。

  「为什麽不继续用苍的名字?」

  「不想让不喜欢的人买我的设计。」

  阮罂瞄他一眼,表情腼腆。「那麽……又为什麽换成樱这个名字?」

  隐约觉得师父用这名字是有缘故的。莫非跟她有关?!这想法,令阮罂脸颊热烫,渴望理解师父的想法。

  瞥她一眼,他说:「没什麽特别原因。」



  阮罂牵了牵嘴角,尽量不显出失望的样子。看吧,骂自己蠢,还以为别有深意呢!又问:「师父这一向都好吗?」

  「很好。」

  「那就好。」

  然後,一阵沈默,没话题了,可是仍并肩走,谁都没先告辞的意思。

  长街笼罩在金色夕光中,景物蒙上晕黄光彩,人声喧哗,路过的孩童追逐嬉闹,空中飘散小贩叫卖著的食物香,那是一种甜甜的面粉味。她感觉右臂的衣服,偶尔摩擦到师父的白衫,手臂皮肤感觉到来自师父身体的热气,然後,不自禁地,毛管奋起,兴奋紧张。

  阮罂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再遇见师父,呼吸乱了,心跳坪枰地。从以前到现在,旁的人她都不看在眼里,没放心上,分开的日子,让阮罂分外明白到,仍只有他,会教她慌乱。

  这种微妙的紧张感,这一种莫名的情绪,总在师父出现的时候袭击她,教她变得软弱敏感,失去主张,连声音,都紧绷得失去了自然。

  她随口说:「苍让我养著,你为什麽抛弃它?」

  他微笑。「谁有能耐抛弃长翅膀的?是它想跟著你。」

  「为什麽想跟著我?」

  「也许……」司徒剑沧牵了牵嘴角,玩笑道:「是我让它讨厌。」

  「你做了什麽让它讨厌?」

  「我只在乎自己,并且冷血又无情。」说著,司徒剑沧看向她。看她低头,脸红并笑了。

  他眼色暗下,心头却热起来。他看出阮罂的变化,过去她美得纯真放肆,经过三年沈潜,那狂野的眉眼,收敛,她变得害羞温柔。

  阮罂偷笑,曾拿来骂师父的话,他还记得。但旋即,阮罂又凛住脸儿,感到心酸。

  她记得当时自己多难过,他们闹翻的那天晚上,她掉了多少眼泪。後来,他没预告的,就走出她世界,搬离故居,失去消息。

  找不到师父时,她奔走林间,哭了几回。真难相信,还会有这一天,能走在一起,很不容易啊!这中间过程,她不觉辛苦,坚强著。直到看见他的这时,她软弱了,真觉得这一路是好辛苦的。

  阮罂说:「我听说了师父的事。」

  「唔。」

  「恭喜你,如愿当上状元郎,还帮你父亲平反。」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还去西域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当然去。」看师父一眼,阮罂说:「你给的地图,我还留著,总要派上用场吧?女大当嫁,这婚我也结过了,往後,我要过完全属於自己的生活。」

  「这是你应得的。」

  「当初师父为了完成父亲遗愿,才没自己的梦想,而今达成了。要是我又问师父,你还是没梦想吗?」

  他觑她一眼,笑而不语。

  她望他一眼,忍不住酸溜溜道:「师父的梦想,该不会是当驸马爷吧?我听说,长公主很喜欢你。」

  他脸上笑意更深,她看了更不是滋味。

  这不是秘密。长公主热烈示爱,皇城内外,无人不晓。好几次,皇上差点下诏书,挟皇威,要订下他跟长公主的亲事。幸好长公主爱面子,坚持要他心甘情愿地爱她。

  见师父不回答,阮罂反而更急著想知道。她故意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你喜欢长公主?」

  他暗了眸色,往旁边瞧。他们周遭的人,越聚越多,都在瞧他们,看样子,这样跟阮罂走一起,很引起轰动。

  顺著师父目光,阮罂也注意到了,她看见那些人或轻蔑或好奇地打量他们,甚至听见女人口吻刻薄地说——

  「那不是被高家休掉的阮罂吗?」

  「司徒先生干麽跟她走在一起?」

  「看起来交情不错。」

  「不要脸,被休了不在家里躲著,还有脸出来抛头露面,跟状元勾勾搭搭的!」

  「是啊,状元郎干麽和那女人走在一起?」

  阮罂笑,觑向师父。「听见了吧?以师父现在的身分,还是别跟徒儿走在一起。」

  「是啊。」他同意.「不过,我们同路。」

  「同路?我要回家,你去哪?」

  「出城,我住城外。」

  「噢,那麽,不同路吧?」

  「同路。」

  「为什麽?」

  「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什麽?」

  他面色不悦,睐她一眼。「怎麽?利用完,就忘了该尽的义务。」

  「说什麽啊?」阮罂笑出来了,不懂他的意思。

  「是谁说,只要教她怎麽去西域,便要帮我打扫房子?」他郑重提醒:「忘记了?这是你的承诺。」

  原来……她眼色骤亮,高兴了,但嘴巴不承认。

  「你如今是状元郎,还需要我帮你打扫房子?」要要要,她最爱帮他整理屋子。她爱啊,心甘情愿哪!

  「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他故意讲得冷冰冰地,好似生气了。

  「我还以为,你早把那些可笑的约定忘记了。」阮罂低头,笑著。

  「我没当官,闲得很,你欠我的我都记著。你还是得还,在去西域前,都要来替我打扫房子。」很霸道的口气。

  阮罂却越笑越开心。

  真该死,胆敢用这麽专制的口吻命令她。殊不知她最憎被人管,可怎麽,怎麽忍不住嘴角一直上扬?心坎暖洋洋?竟很喜欢师父用这种霸道的口气管著、命令著,好像她是属於他的,好似他不会放过她,要跟她没完没了。

  阮罂感觉师父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好像,好像那冷淡的性子,变温暖了。

  是因为完成了义务,所以变开朗了?还是分开这三年,他想通什麽?

  「打扫房子还不简单?没问题。」她笑笑答应。蓦地,瞠目,震住了。

  右手乍暖,往旁看,师父牢牵住她的手。同时,她听见周遭诧异的惊呼声。

  「师父?」阮罂怔住脚步。

  「走。」他拉她走。不管有人看,不理旁人议论,他牵起阮罂的手,刻意地要牵给那些人看。凭什麽诋毁阮罂?凭什麽瞧不起阮罂?就凭那些俗人,也有资格议论阮罂?

  那些好事人们的惊诧声大起来,一句句传进阮罂耳里——

  「你们看,状元牵她的手呢!」

  「他们是什麽关系?」

  「干麽对高家不要的女人那麽好?」

  怕他遭人非议,阮罂要抽手,但他握得更紧。

  「快放手,很多人在看,对你不好。」她好心提醒,他却懒洋洋回一句——

  「你几时还怕人非议了?」

  昂首阔步,牵著她,走过人们好奇的眼睛。

  阮罂又惊又喜,心跳飞怏,不敢相信,忽然这地面犹似云般柔软,踏著这不知走过几百遍的街道,但第一次,飘飘然,好像跃上云端,当他大大的手掌,温暖有力地紧握她,她就头晕,耳朵嗡嗡响,迷惘恍惚,但走著走著,向那金色光中走去,嘴角上扬,脚步轻快起来,很高兴,好开心,心满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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