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绮年纪轻,性子烈,哪听得进这些解释,她只是一意威吓。“治罪!待会儿我就前往塘监大院谢大人那儿,叫他来抓人,重重的惩治你们这对狼狈为奸、陷害皇亲的母女!”
听着花绮如此酷毒的批判,霜若心里当然老大不舒服。“三格格,‘君子的量大,小人的气火’,你们虽贵为皇族,也不能如此黑白不分,蛮不讲理”
“批评皇族,更该治重罪!”花绮更严厉的恫吓。
“治罪便治罪,我们尹家问心无愧!若真活该倒楣要栽在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手里,我们也认了!”霜若杏目圆瞪,一副土可杀不可辱的神情。
任昕和纤月眼见年轻的两人正恶脸相向,赶忙向前排解纷争。
“花绮妹妹,‘一争二丑,一让二有’,来到人家家里,你就行行好,别再胡闹了!”纤月扯了扯花绮,劝道。
“尹姑娘,‘有事天下狭,无事天下阔’,你和尹夫人就姑且原谅三格格的年轻不懂事。”任昕也劝道。顿了顿,又说:“不过,纤月和我倒有一个不情之请,我们想带二格格叫京师靖府去疗伤养病!”
“什么?”田氏愕了一愕。
性倔的霜若则直呼道:“这怎么行,二格格已经是我们尹家的媳妇!”
“就快不是了!”花绮辛辣的驳斥。“瞧你们母女俩把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在咱们靖王府,她可是以锦衣玉食折腾得不成人形,甚至还……剜她的肉当药剂,再待下大,我看她大概要被你们啃得尸骨不全了!”
被花绮这么一冤,田氏也倍感委屈的泪涟涟了起来。“公主、额附、三格格!”田氏往地上一跪,哭诉通:“确实是……二格格执意要这么做,咱们尹家上下没有一个敢勉强她。怪只怪霜若一时胡涂,竞听信疯和尚的疯言疯语,又撤不过二格格的执意,因此才伤了二格格那千金贵体。”
“总之该怪你老教女不严!”花绮咕哝。
“是,田氏是教女不严,理应治罪,可是请公主、额驸及三格格念在鸿飞仍缠绵病榻的份上……”田氏边陈情,边磕头。
任昕和纤月同时上前牵扶起她,任昕忙道:“尹夫人,您快快请起。”
纤月则解释者:“亲家母,咱们并没有怪罪……”
“咱们并没有原谅你们的意思!”花绮跋扈的切断大姐纤月的话,一副非得追究到底的模样。
霜若咬牙切齿,暗恨三格格花绮得理不饶人,正想以豁出去的心情上前同她理论,一个孱弱的声音却于这时响起。
“三妹妹——看在水翎姐姐的份上,不要再为难我的婆婆和霜若了。”
这虚弱的声音出自水翎,她正由丫鬟虹儿搀着,飘浮似的走人尹家的厅堂。
任昕急忙拉来一张椅子,纤月和花绮则慌忙的帮着虹儿把她安置好。
就绪后,水翎又气虚的说:“姐夫、姐姐,水翎已是尹家的媳妇,生是尹家人,死为尹家鬼,岂有再回靖府拖累阿玛、额娘以及众姐妹的道理!”
见二姐这么副赢弱不堪的模样,又听她死呀、鬼呀的说着,花绮不觉就泪盈于睫的低嚷:“谁许你死?谁又许你当鬼?你是这么个好女儿,好姐妹,阿玛、额娘和咱们几个姐妹,绝对没有人怕你拖累咱们,咱们就偏爱你拖累!”
纤月听着,也红起了眼眶。“水翎,咱们父母、姐妹是要做一辈子的,怎么好说是拖累呢?至于接你回靖府,也不是说咱们从此就和尹家断了关联,等你病好了些,身子健朗了些,大夥再送你回海宁来和鸿飞团圆!”纤月耐心的劝着。
水翎却凄凉的笑着。“团圆,我是不敢想了,鸿飞现在这副摸样,我又是这副摸样,‘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我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着他了!”
“水翎,不然,咱们连鸿飞也接回靖府,然后再召御医和京师里的所有名医来会诊,我就不信没有人能救得了鸿飞!”任昕想了想,提出这么个看似十分理想的建议。
霜若却急忙反对。“这方法使不得,来过的大夫都说哥哥现在这副模样并不适合舟车劳顿,否则恐怕马上会有性命之虞,依我看,咱们对他是不可轻举妄动的。”
“那——这可怎么办才好?”纤月击掌,感觉真是两头难。
这时,一度老泪纵横的田氏却对着水翎开口了。“翎儿,你对鸿儿及尹家的真情挚意,婆婆能了解并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恨只恨尹家祖上不曾积德,让鸿儿生了这怪病,又拖累了你的身子,婆婆我真是愧对王爷与福晋。今日事已至此,就算婆婆我求你,回靖府去好好疗养着吧!在京师,一切都方便,不像咱们这穷乡僻禳,不能给你太好的照料,万一你在海宁出了什么差错,婆婆我……将一生难安。请原谅婆婆的自私。婆婆可以向你保证,来日鸿儿若有命在,我定要他上京师去接你回来,万一鸿儿……我会让人前往报……报丧,而你,就将鸿儿忘了,再找个良人……托付终身吧!”边说,田氏的泪再次纵横而下。
水翎也哭了,那绝望无告的啜位,让闻者莫不鼻酸。这一刹,尹家厅堂里除了许多的呜咽声,及那些声音氤氲出来的静寂之外,别无其他。
稍后,是水翎哽咽着打破静寂。“娘,假使您真希望水翎回京师,那么水翎便回京师,可水翎依旧坚持——生为尹家人,死为尹家鬼。设若,有朝一日鸿飞果真醒来,您得替我告诉他,翎儿在京师等着他,一直等,一直等——设若,他真的……不曾再醒来,那么也劳烦您替水翎拈一柱清香,告诉他——今生今世,翎儿绝不会忘了他,翎儿……会尽快去会他。”
“翎儿,,你何苦……”田氏哀怜的问。
“我是苦,可这世上能有几人不‘苦’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生离死别,总是教人苦不堪言。”胃叹一声,水翎更虚弱的说道:“姐夫、姐姐、三妹妹,我同你们回京师便是。请不要再为难我的婆婆以及霜若!我倦了,虹儿,你先扶我到姑爷房里,回头再帮我打点打点行囊。”
水翎朝自己的姐妹点点头,再次如飘浮般被虹儿搀出了厅堂去。
田氏一直拭着泪水,心头填塞着许多不平,不平上苍为何要如此磨难这对有情儿女?
花绮和霜若则怔仲的目送着水翎,心中泛着同样的问号——是什么样的情?什么样的爱?才能“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个疑问,任昕和纤月是了解的,毕竟他们也曾经历过一段“生死相许’’的时日。而在这水翎苦于无法和鸿飞携手揩孝的时刻,纤月不觉攒紧了夫婿任昕的手,想着“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的痛楚,并暗暗庆幸自己何其幸运,能和所爱的人“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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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飞的房里,水翎正勉强撑着虚软如棉的身子,坐落在鸿飞的书桌边,注视着一幅鸿飞还来不及完成的墨竹。那双勾自描式的写竹法,已经以浓淡墨勾勒出大部分的叶子,却独缺枝与节。
水翎凝视着这幅有叶无枝的画良久,难忍哀愁的想着,似乎连画都暗示着生离死别。提起笔,沾上虹儿刚磨好的墨,她在纸上的空白处写出她心里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