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给他吓得全身僵住,连跑来跑去的小鬼头都像一二三木头人停住。
「呜,哇……」
「呜呜呜,哇……呜……」
一个开始之后,其他的全部开始了。顷刻间,小孩子的哭喊响彻门廊。
「唉,有话好好说,干嘛用吼的呢?」父亲大人叹气。
佐罗闭了闭眼睛,咬紧牙根,额角青筋爆跳。
为娘的到底比较敏感,隐约知道儿子和漂亮小姐之间有问题产生了。
「好了好了,大家全进去,咱们让小瑞与台湾来的小姐好好聊聊。」
前廊顷刻间清场,只剩下郎霈小两口,与他们两人。
凌曼宇突然觉得万念俱灰。
连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希望她留下来的男人都藏了一堆秘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曼曼,妳听我说,我就是想告诉妳之前来不及告诉妳的事……」
「佐罗、瑞恩或不管什么名字,」她的头痛得快裂开来。「这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我竟然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或许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求求妳,给我一个机会解释清楚。」他轻轻说道。
但是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过去几个星期犹如走马灯一般,转得她头昏眼花,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不断蹦出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看往哪个方向。
现在,她只想待在一个自己熟悉的地方,让她可以理出一切头绪。
「郎霈,我好累,我想我可以躺下来,睡上一百年都不会醒……」她的额头抵在郎霈胸前,闭上眼轻轻地说:「请你带我回台湾好不好?」
第九章
滴滴、滴滴--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把闹钟按掉。
睁开的眼睛继续盯着天花板,而已经盯了半个多小时。
已经不需要天天早起了,定闹钟只是多年的习惯难改而已。
回台湾的第二天,她便约了经纪公司的好友出来,详详细细说明自己的心愿,最后辞掉经纪人的职务,并且把一部分股份卖回给她,回复为一个单纯的小股东。
官方说法,她目前失业中。
凌曼宇约莫可以想象,父亲大人知道她辞掉工作之后,又会以何等批判性的眼光看她--
「公司也是妳自己说要开的,我当初可不就反对过?现在公司也给妳张罗好了,不过两三年,又说不干了,妳这辈子做什么事都是半途而废。」
但她多年前就厌烦了为了取悦他而活,她不会再让这些话伤害她。
只要他仍然是铃当心目中的慈祥爷爷,她可以在如斯的父女关系里找到平衡点。
起床盥洗、更衣、梳发,接着发呆的地点移到客厅沙发。
本来以为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混乱的心会找到平静。可是,回到台湾已经三个多星期了,她只觉得每天的茫然感有增无减。
妳对自己其实很没有自信,但是妳懂得用坚强的面具武装起来。
妳天生不喜欢将就环境,却又不喜欢战斗,所以若有任何东西让妳不意,妳通常选择转身就走。
原本听了觉得刺耳的话,却在冷静下来之后,一点一滴地沁进心里。
她终于发现佐罗有多么了解她!
在外人眼中,「凌曼宇」无疑是成功的--
「她」出身书香世家,外貌姣好美丽。「她」受过高等教育,永远衣履光鲜,周旋在一群影视名人之间,顾盼自得。「她」是个称职的经纪人,又拍得一手好照,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
只有她本人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空洞,对未来有多么茫然无依。或许父亲终究说中了一件事,她这生注定一事无成。
厌烦了在家对着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她抓起车钥,离家到东区去。
在街上闲晃时,四周购物人潮如流水,一点都看不出是普通上班日,可是她仍然觉得孤单。
「嗨,曼曼!」突然有人拦住她。
原来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位连续剧制作人。
「嗨,黄姊。」她回一声招呼。
「我听说妳已经辞职了?可是那间经纪公司不是妳开的吗?」黄姊好奇地打量她。
「我和陈小姐一起开的,因为我还有其他计画,所以暂时退到幕后当纯股东。」她微笑解说。
「原来如此,真可惜,我觉得妳干得满好的。」黄姊看一眼腕表。「我赶时间,得先走了,再联络啰。」
「Bye,bye。」
其实两人都知道,倘若她不打算继续留在影视圈发展,将来联络的机会大概不高了。
行进路线转向仁爱路。
整排青伞般的行道树被风一吹,摇曳着沙沙轻语。
闭上眼,恍惚中有种回到塞里亚那,午后坐在前廊聆听树语的错觉。而且一回眼,那个男人会倚着门柱,灰色的眸心含着浅浅笑意。
凌曼宇睁开眼,不由自主地回头。
繁忙的台北车头,面无表情的行人匆匆走过。
没有艳日,没有海洋,没有沙滩,没有熟悉的大胡子。
什么都没有。
她错了。
她以为这只是一场短暂激情的艳遇,自己不会想念他。
她也以为自己对佐罗一无所知,其实,她记得他的许多事。
她记得他会固定走在她的右前方,这个角度正好让他的影子形成蔽荫遮挡她。
她记得他心情好的时候,总是胡子先笑,接着是眼睛,最后才是唇角。
她记得他最喜欢她肩膀连接颈项之处的那个小窝,每次做爱时,总是会先缠绵不舍地舔吻着那一处。
还有他喜欢边开车边哼歌,但是平常绝对拒开金嗓,拿刀子抵在他脖子都不唱;他喜欢故意装出凶巴巴的脸吓她,真的吓到她之后又会有愧疚感。
他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却是只心肠柔软的熊。
然后,凌曼宇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他所吸引。
佐罗拥有一切她所渴望的特质--坚毅勇敢,脑头清晰。他完全明白自己要什么,而且尽最大的力量争取。
他说得对,他是特殊的。
在她的心里,他是特殊的。
他是唯一一个真正让她心动的男人,但是她太习于故步自封,所以把他挡在心门外。
凌曼宇转身回家,窝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继续发呆。
可悲的是,对于迟来的觉悟,她心中充满伤悲,却挤不出眼泪。
她觉得自己彷佛从里到外彻底的干涸了,一阵风就能将她如沙尘般吹散。
叮铃铃铃铃铃铃--
门铃响了十二、三声,她才恍惚从迷茫神游中回来。
「嗨。」
门外的男人向她打招呼。
凌曼宇定定望着不速之客,脑中感到无比的熟悉,又无比的陌生。
张狂的大胡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线条坚硬的下巴,薄唇少了虬髯的遮盖,形状更性感分明,勾起时带点儿玩世不恭;挺直的鼻梁长度适中,灰眸如春天的晨雾,蕴含无限深意。
之前的大胡子似乎有视觉放大的效果,所以当时只觉他体格硕大的惊人;如今块头依然魁梧,却显得比例适中,优雅修长而不让人感到压迫。
这是一张五官立体分明、酷帅到极点的脸孔,目测年龄则比留大胡子时减少十岁左右,走在路上必定勾引着每个女人回头看他。
他比锐恩本人更像当年的锐恩。若她第一时间看见的是这张原形,早已抓回记忆。
「嗨。」她木然回道,混乱的思路还未决定该如何反应。
「妳有一样东西掉在我家里,我刚才不巧路过附近,就顺道送来。」他从牛仔裤后口袋抽出一本小册子,递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