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看到。」她说。
他接过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然后急忙抽手,唯恐她发现它在发抖。
她把手转来转去,钻石在光线中闪闪发亮。
她露出微笑。
「至少大小很合。」他说。
「刚刚好。」她转头飞快地亲吻他的脸颊一下,然后迅速回到她的座位。「谢谢你,魔王。」她轻声细语。
他的心抽搐一下。他拾起缰绳。「我们最好趁赶时髦人士涌入之前离开。」他说话的声音十分粗哑。「尼克!哈利!不用再装死了。」
它们喜爱表演,受过马戏团马术师的训练,能够立刻回应主人的巧妙暗示,耍出各式各样的把戏。丹恩花了整整三天向它们以前的主人学习控制它们的诀窍,但有时也会忘记使它们产生反应的是缰绳的抖动或语气的改变,而不是话语的内容。
无论如何,它们最喜欢的还是前来海德公园时扮演的恶魔角色,所以丹恩再度让它们一路扮演回去。那使洁丝不再盯着他看,而是专心祈求上帝,保佑她能活着回到婶婶家。丹恩乘机恢复镇静,开始思考几个星期前就该思考的事。
贺德鲁说旁观者有六个。
丹恩努力回想有哪些面孔。看来大吃一惊的方洛朗,丹恩当众使他难堪的萨罗比,他记得在「二八」见过多次的两个法国人。还有两个法国女人,其中一个看来很面生。另一个是柯伊莎,巴黎最恶毒的长舌妇之一,也是毕樊世最喜欢的女伴之一。
洁丝那晚说了什么?如果她没有闯进他家,流言早就平息下来了。
也许流言不会平息,丹恩回想。也许大众对他和崔小姐的关系过份感兴趣,是因为有人在火上加油。也许有人知道谣言会使丹恩抓狂,而在暗中推波助澜,助长流言和赌金。
毕樊世只需要透露一、两句话给适当的人,例如柯伊莎。她不必人怂恿就会加油添醋地大作文章,因为她讨厌丹恩。播下种子之后,毕樊世就可以返回英国,在安全的距离外享受报复的果实,在朋友来信详细描述丹恩对崔小姐之大战的最新发展时,捧腹大笑。
那项怀疑刚刚产生时,丹恩觉得太过牵强,只当它是胡思乱想的结果。
但现在他觉得它比其它的解释更说得通。至少它可以解释,为什么厌倦一切的巴黎人会对一个英国丑男和一个英国美女的数次相遇,那么着迷。
他瞥向洁丝。
她正在努力漠视尼克和哈利表演的死神战马,专心欣赏她的订婚戒指。她没有再次戴上手套。她把手翻来转去,使钻石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
她喜欢那枚戒指。
她为新婚之夜买了镶黑边的酒红色丝质睡衣。
她回吻他,抚摸他。她似乎并不介意被他亲吻与抚摸。
美女与野兽。赤口毒舌的毕樊世曾经那样形容。
但再过十三天,美女就将成为丹恩侯爵夫人。她将躺在野兽的床上,一丝不挂。
到时丹恩就可以做他渴望已久的事。到时她就会是他的,其他的男人都不可以碰她,因为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没错,他为拥有这块禁脔所花的钱都可以买下葡萄牙了。
但她是极品中的极品。一个淑女,他的淑女。
丹恩能够拥有她,鬼鬼祟祟、道德败坏、怯懦记恨的毕樊世或许助了一臂之力。
如果是那样,把毕樊世大卸八块就既无意义又浪费精力。
按理说,丹恩反倒该谢谢他。
然而,丹恩侯爵并不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他决定那只猪不值得他花费任何力气做任何事。
第十章
一八二八年五月十一日,一个晴朗的周日上午,丹恩侯爵与故崔瑞勤准男爵之女崔洁丝站在汉诺瓦广场圣乔治教堂的牧师面前。
与大众期望相反的是,丹恩侯爵进入圣殿时,屋顶并没有坍塌;典礼进行时连一道闪电也没有。甚至在典礼结束、丹恩把新娘拉进怀里热吻,吻得她祈祷书掉落时,虽然有几位年长的淑女晕倒,却没有轰雷震撼教堂的墙壁。
因此,那天晚上,方洛朗把三百英镑的本票交给毕樊世。在这之前,方洛朗已开立不同金额的本票分别交给萨罗比勋爵、白杰姆船长、杜奥古和埃佛瑞爵爷。
方洛朗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或用什么方法弄到钱来支付那些本票。十年前,他曾经向高利贷求助过。那两年的悲惨生活使他得知他们的规矩,简言之就是借五百还一千。他宁愿饮弹自尽,也不愿重蹈覆辙。
他很清楚要不是离开巴黎前必须还清那么多债务,他就不会为目前的赌债大伤脑筋。而如果他懂得记取巴黎的教训,不再碰和丹恩有关的打赌,那么他现在根本不会欠债。
他只赢过一次,而那次根本不算什么胜利。不出柯伊莎所料,丹恩把崔小姐诱进威林顿夫人的花园亲热,害他输给她两百英镑。和伊莎自信满满的预料正好相反,丹恩并未在被撞见时英雄救美,破例地表现出他的一贯作风,这才让方洛朗把钱赢回来。
令方洛朗的荷包元气大伤的是,那种事只发生了一次。受到崔小姐枪击后,丹恩发誓即使用纯金轿子抬来,他也不会要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但一个星期不到,他就泰然自若地走进安东餐厅宣布与她订婚的消息。他说她是公害,娶她是为民除害,只有他这种恶人才能收服并骑得了她那匹恶马。
坐在朱里巷剧院南边、老皮生蚝屋角落的桌子边,方洛朗闷闷不乐地心想,不知是谁收服了谁。这里不是什么高级餐厅但常有艺术家光顾,使毕樊世对它情有独钟。这里的东西也很便宜,因此目前颇受方洛朗偏爱。
「听说丹恩演了一出好戏给你们看。」毕樊世在女侍替他们斟满酒杯之后说。「吓坏了牧师。在新娘发誓服从时大笑,亲吻她时差点弄断她的下颚。」
方洛朗皱起眉头。「我原本深信丹恩会拖到最后一分钟再大声宣布不愿意,然后大笑着沿原路走出去。」
「你以为他会像对待其他女人一样对待她。」毕樊世说。「你显然忘了其他女人都是卑微低贱的妓女,崔小姐却是出身高贵的淑女。情况完全不同,洛朗。但愿你看出来了。」
方洛朗现在看出来了。他无法相信自己怎会看不出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淑女,完全不同的种类。
「如果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就会损失三百英镑。」他故作轻松地说。
毕樊世拿起酒杯,端详片刻,小心翼翼地啜一口。「勉强能喝。」他说。
方洛朗拿起自己的酒杯猛灌了一口。
「也许我真正希望的是,早点知道实情。」毕樊世在片刻后说。「事情现在就会完全不同。」
他皱着眉头注视桌面。「如果早知道实情,我至少会露口风给你。但我不知道,因为内人没有告诉我。要知道,我真的以为崔小姐身无分文。直到昨天晚上,一个替佳士得拍卖公司画素描的艺术家朋友才消除了我的误解。」
方洛朗不安地注视他的朋友。「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由于崔博迪的拖累,他的姐姐一贫如洗。」
毕樊世瞥向四周,然后倾身越过桌面,压低声音说:「记不记得丹恩告诉我们的那幅腐朽小画像?崔小姐用十苏向钱拓奕买到的那幅?」
方洛朗点头。
「后来证明是俄国圣像画,而且是现存最精致罕见的斯特罗加诺夫画派作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