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在客厅喝茶,你在那边可以坐下。你刚才撞那一下可不轻。」她侧身用臀部推开弹簧门的时候,又说了这句话。
路森跟著她走了一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看冰箱,想著里面那个血袋。在明天晚上鲜血送达之前,那是他仅有的存粮了。他饿得不得了,快饿昏了。这一定就是他面对黎凯蒂强势的接近时,会这么软弱的原因。也许吸一口血对稍后的会谈将有帮助。他伸手去开冰箱。
「路森?」
那声呼唤让他不敢动弹。她什么时候改口不再称呼他殷先生了?为什么她双唇轻启、喊著他名字的时候,听起来这么性感?他真的该进食了。他拉开冰箱门,伸手去拿血袋。
「路森?」
这次她的声音好像有点担心,而且似乎靠得更近。她一定是走回来了,想必是担心他因为受伤而晕过去。
他挫败地喃喃自语,关上冰箱的门。满身鲜血的灾难可不能再发生。刚刚那次已经引发了无止尽的难题,例如现在这个女人竟打算在这里过夜。他本想当场否决那个建议,但是因为黎小姐接近冰箱而分散了注意力。该死!
好吧,先去澄清这个问题。他才不要她留下来,滔滔不绝地谈那些宣传活动的废话。就这么决定。他会非常坚定。必要时,拿出残忍的手段。她绝下可以住在这里。
路森试图摆脱凯蒂。不过她一旦决定,就像牛头犬一般坚持。不对,牛头犬这个形象不对,应该是小猎犬。没错,他比较喜欢这样的比喻。一只可爱的金毛小猎犬挂在他的手臂上,意志坚定地咬著他的衬衫袖缘,死不放手。几次想把她甩到墙上去都不成,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松口放开他。
没错,情况相同。尽管活了好几百年,路森一向拙于应付这一类的事。依他的经验,人类相当烦人,永远都在闯祸,尤其是女人。只要碰上落难少女,他就一败涂地。他已算不出多少次被陷入麻烦的女人绊住,整个生活因此陷入混乱,接下来他就为了这个女人打架、决斗或是去打仗。当然,他总是获胜才能保住性命。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没办法得到那个女人。每次到了最后,所有的努力和生命中的遽变,都让他只能眼睁睁看著那个女人和别的男人离开。
不,这次情况不同。黎凯蒂这个编辑不是落难少女。事实上,在她眼中,显然他才是有难的一方。她是「为了他好」才留下来过夜。在她心中,那是在拯救他,而且打算「如果他昏睡过去,每个小时要叫醒他一次」,只因为他太愚蠢了,居然拒绝去看医生。他们一在客厅坐下,她就这么宣布,然后平静地从茶壶中拿出茶包,在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她的同时,把茶倒好。
路森不需要她帮忙。他的头并没有真的撞得很疼,而且即使真的撞痛了,他的身体也能快速自我治疗。不过这件事不能跟她讲,他只能尽量严苛、坚定地说:「黎小姐,我不要你帮忙,我可以照顾自己。」
她镇静地点点头,啜了一口茶,愉快地微笑说道:「如果你头上没有像回教徒似的缠著一条美丽却沾满血迹的茶巾,我会更加认真考虑你的意见。」
路森警觉地伸手去摸,只摸到他忘了拿掉的茶巾。他开始解开它的时候,凯蒂加上一句 :「不必因为我而拿掉。你顶著它还满可爱的,比较不吓人。」
路森咆哮著扯下那条有花朵图案的茶巾。
「你为什么要咆哮?」他的编辑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没有咆哮。」
「有。」她露齿一笑,样子非常开心。「喔,你们男人真是可爱。」
路森知道自己正在输掉这场战斗,他完全找不到理由叫她离开。
如果控制她的心智呢?
他一向规定自己避免使用心智控制的技巧,而且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练习了。通常没有使用的必要,因为他们全家都转为血液银行的客户,以此为食,不必出外狩猎。但是眼前这个情况显然有必要采取心智控制。
他看著凯蒂喝茶,试著进入她的大脑,以便能控制她的思想。他大为吃惊地发现,他只找到一面空白的墙壁。仿佛有一扇锁紧的门挡著,他无法进入黎凯蒂的大脑。然而他还是尝试了几次,无法成功闯关让他更为担心并警戒。
直到她打破沉默,提出她前来多伦多的理由,路森才放弃尝试。「也许我们该讨论一下巡回签书活动。」
路森的反应好像她拿了块烧红的铁戳他。他跳起来,放弃控制她的大脑、要她马上离开的尝试。「楼上有三间客房,都在左手边。我的房间和办公室在右边,不准靠近。随便你要睡哪间客房都可以。」
然后他急忙从战场上撤退,冲回厨房去。
他可以忍受她一个晚上,他这么对自己说。等今天晚上一过,她确定他没事;她就会走了。他会设法让她走。
他尽力不去想当初也是这么坚信让她喝完茶就可以赶她出去。他抓起玻璃杯,拿出冰箱中仅存的血袋,走到水槽边准备痛快享受晚餐。在黎小姐忙著选择该睡哪个房间的时候,他也许可以赶快喝一些鲜血。
他想错了。当背后的厨房门打开,他才刚把鲜血从袋子倒到玻璃杯里。
「这镇上有没有整晚营业的杂货店?」
玻璃杯和血袋从手上掉落,路森急忙回头看著她,听到玻璃杯掉入水槽的声音,他的脸开始抽搐。
「对不起,我下是有意要吓你。我……」她说到一半,他举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拜托……」他开口,然后疲倦地说完。「你刚问什么?」
他没有真的在听她的回答。甜美又带著金属味的血液在空气中显得那么浓郁,令他担心在厨房另一端的凯蒂也会闻到。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尤其是听到鲜血从袋子中涌出来、流进水槽的声音,更是没办法专心。他的晚餐。他最后的一袋鲜血。
他的大脑在大声尖叫:不!他的身体发出抗议的痉挛。在这种情况下,黎凯蒂的话听起来像没有意义的声音。她一边说,一边走向他的冰箱,往里面瞧。这次路森懒得阻止她。之前的鲜血用完了,里面空空如也。然而,他的确试著聆听她在说什么,希望越快处理她的问题,就能去抢救他的晚餐。然而,他再怎么努力,也只听到只字片语。
「……从早餐后就没吃东西……真的没什么食物……买东西?」
最后这段点点点大合唱以高音收尾,提醒路森这是一个问句。他不确定那个问题是什么,不过他感觉得到如果答「不」可能会引发争执。
「好。」他脱口而出,希望甩掉这个顽固的女人。这个答案取悦了她,而且让她走到门口去,真是大大的解救了他。
「……去选我的房间。」
他几乎可以尝到血液的滋味了,在空气中闻起来这么浓郁。
「……换上比较轻松的衣服。」
他好饿。
她离开后,门关起来,路森转身面向水槽。他痛苦地呻吟。血袋几乎完全流干了,变成一个扁平的袋子。几乎。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把袋子拿起来,倒在嘴巴里,用力一压,试著挤出剩下的几滴。在放弃之前,他终于喝到三滴血,然后他厌恶地把袋子扔进垃圾桶。如果之前他心中还有存疑,现在可没有了。有件事毫无疑问,除非黎凯蒂离开,不然她会让他像活在地狱里一样痛苦。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