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看着黑褐色的药汁,俊美容颜竟有一丝顽皮,他倾斜汤匙将匙里药汁倒回碗中,一边发出如厕的“嘘——”声。
不仅如此,当楼尘心要指正他不雅的行为时,他俯身凑近碗沿,吹了两口气后,如狗儿饮水似的伸出舌头……
“告诉过你几次了,不要学银!”楼尘心心一急,敲了他头一下。
男子头一颌,下颚撞倒药碗,药汁自倾倒的碗中流出,渍湿桌面。
“烫……”男子用手煽烫着的舌头。
“哎呀!你看啦!把药弄倒了!”楼尘心以手挡住桌沿,忙乱地拿托盘接住溢出桌面的药汁,避免弄脏地板。
男子微笑,爱看她慌张的模样。他再次伸舌舔舐桌上药汁。
“不可以!”楼尘心气呼呼地,“不、要、学、银!”
此时,银懒洋洋地躺在角落,听到楼尘心气急败坏地提到它的名字,眼皮轻抬,瞟了桌前两人一眼。
男子依旧故我,楼尘心将托盘放在一旁,两手捧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男子握住她手腕,索性舔她手上的药汁。
“你……你……”他一定是看到银常舔她,才会这样!“不要学银啦!”她羞嗔地抽回手。
男子浅棕的瞳眸转为橙红,起身侧头舔楼尘心的脸颊!
“哎呀!你你你……”楼尘心跳脚,抚着面颊后退好几步,“不要过来!讨厌啦!”
男子带着戏虐、调皮的笑容逼近她。
楼尘心背抵上墙,眼见男子欺近自己,只得胡乱挥动双手驱离他,“走开!走开啦!”
银双耳半垂,恨自己没有手掌可以捂住耳朵。好吵!
男子突然觉得头晕,笑容微敛,回身坐在床沿。幸好头晕并未持续太久,他不想让楼尘心担忧他的病况。
他低着头,深邃眼眸紧紧瞅视楼尘心的羞怯,而后掀动唇瓣嘲弄她,“脸红。”
“我脸红还不是你害的!”楼尘心瞪他。
他露出无伤大雅却暗怀鬼胎、纯真、又狡狯的笑容。“可爱。”
楼尘心愣了一下。他的意思是她脸红的样子很可爱?
“哪有呀!乱讲!胡说八道!”鲜少受人称赞的楼尘心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一味儿否认之后,又希望确认他是不是真觉得她可爱。她绞紧衣袖,既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殷切地问:“真的吗?”
男子曲起双脚,挪坐窗边,损她——
“装模作样!”
楼尘心犹如被隔空甩了一巴掌。对一个心智等于四岁孩童的男子有所期待是件蠢事!
“不要学爷——”之前他刚醒来时,她总是客套地唤他公子,用文言文的语法跟他说话,老让爷训她装模作样,没想到他竟学起来。
男子爱理不理地睨她,讥嘲地发出一声:“呼!”
“你!”他竟连银嘲讽她的专用笑声也剽窃去了!
男子偌大手掌比成莲花指,掩在嘴前,刻意以假声娇嗔道:“讨厌啦!”
楼尘心欲哭无泪,“不要学我……”
把她逗得不知所措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男子几乎想仰头大笑,但因脑勺的伤隐隐作疼而作罢。
他躺平,说:“睡觉。”
楼尘心不意外他这么快又累了,爷说过他这阵子需要极多的睡眠。她拉起薄被覆在他身上,然后关上窗户。
“别关。”男子握住她的手阻止。
“好,但是你不可以踢掉被子,以免着凉。”
待他乖巧地自动将手缩入薄被下,她才又推开窗。
他平静的睡颜令她着迷。她必须收拾桌面,再煎一副药,还得收起晾在外头的衣服,准备晚餐……有好多事等着她做,她却舍不得离开床沿……
她逮到他眼睫开了一条缝,觑看她走开了没。
这使她知道他还没睡着。
她蹲下,小声道:“喂,你知不知道……‘喜欢’的意思?”
“喜欢?”他侧过身子,睁开眼睛看她。
两人晶亮的眸子近距离相对,楼尘心如被蛊惑地说出心中话:“我喜欢你……”
“喜欢?”男子皱眉,不是十分清楚这词的意思。
楼尘心点点头,问:“我对你好不好?”
男子咬住下唇,想了一下,“不知道。”
“我喜欢你,所以对你好。”楼尘心涉世不深,毫无心机,而男子心思处于天真阶段,两人皆不懂得隐瞒心事。“你……喜不喜欢我?”
“我对你好不好?”他依样画葫芦地问道。
“不好!”和银一样,老是欺负她,哪算对她好!
她喜欢他所以对他好,那他对她不好,就是……
“我不喜欢你。”眼球色泽转黯,表明他睡意渐浓。
“喂……”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你说……你喜欢我……让我听听。”
“你喜欢我。”他合上双眼。
“不是这样啦!”她抓住他薄被下的手臂,“是——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他打呵欠,含混说道。
楼尘心站起,一股失落感使她双肩无精打采地下垂,“算了……你睡觉吧。”
她找条抹布拭干桌面,拿着托盘往外走。
当地走到门槛前,男子出其不意地出声:“我喜欢你。”
楼尘心错愕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易碎的女儿心遇着他扮出的鬼脸时,登时露出裂痕。
那张鬼脸还变本加厉地吐出残忍的两个字:“才怪。”
他又戏弄她了!这么恶劣的手段,他跟谁学的呀!或者,这正是他的本性?
她难过得说不出斥责的话了,他却仍行有余力地再次以作怪的腔调道:“讨厌啦!”
调皮的家伙!早知如此,她不该宠他,一开始便应拿着藤条,以严肃的态度把他教得规规矩矩!
她含恨步出他的房间。
她走出去之后,男子垂睫,以诚挚的口吻低语:“我喜欢你……”他翻身,又说:“才怪。”
十天后,该名男子头部伤口愈合,体力亦丰沛许多,但偶尔仍有晕眩、冒冷汗、心悸等不适症状发生。他的学习力极强,同时随着伤口的复原,记起了不少一般常识及语文;然而对于他过往的人事,依旧一无所悉。
他的神色不再孩子气,身上穿着的虽是楼寅敖的旧衣裳,却已经掩不住他贵族的气质、王者的神韵。可是当他面对楼尘心,琥珀色美眸里流转的目光总是显得满不正经。
“这是我们相遇时,你穿的衣服,还有玉笛。衣服的质料很好,翠玉制成的笛子也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你很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楼尘心拿出他的衣服及玉笛,放在他盘坐的腿前。
男子慵懒地坐在木床上,手肘撑着窗框、手掌托腮,俯视蹲在床边的楼尘心。
“你失踪了这么多天,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的指尖逐一轻抚玉笛上的音孔,说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有看着该名男子。玉笛上缀有红色绶绳,绳上串着一颗紫色宝玉。这支玉笛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看得出它的贵重。
“小尘。”男子唤。
她抬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想老是看着她的头顶。
“没什么的话,不要唤我的名字!”楼尘心马上又低下头。她察觉得到他日渐恢复成熟男子的样子;他沉默的时候,开始给人不可捉摸、难以接近的感觉;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热,使她莫名感到无措。“这支玉笛……上面有刻字……”
“小尘。”男子面露不耐。他对那支玉笛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要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不是汉文……”她起身坐在床畔,把玉笛交给他,指着玉笛上略凹的刻文,“你看得懂吗?上面刻的说不定是你的名字,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