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琳,白中校──我──我刚说的话似乎有些未经考虑──你们不可能──”
“省省吧,布莱登!”肯恩吼道,心境变得和他妻子一样狂野、肆无忌惮。他已经厌倦了总是当退让的一方,总是输掉她硬要加诸在两人身上的战争。他厌倦了她的不信任、她的笑声,甚至在他筋疲力竭地由纺棉厂回来后,她经常投过来的关心眼神。
最重要的是,他厌倦透自己该死地如此在乎她。
“摆好瓶子,”他粗声道。“在花园里尽可能地点灯。”
男士们笑着照做,北方人和南方人聚在一起,津津乐道着胜负,女士也对目睹此一天大的丑闻兴奋不已。同时,她们也都不想靠近凯琳,最后只剩她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
“你如愿以偿地得到你的比赛,”他木然道。“就像你总是得到其它你想要的一切。”
她什么时候得到过她想要的一切?“你害怕我会击败你?”她勉强问。
他耸耸肩。“我想你很有机会。我的枪法不错,但你的更好。自从你在十八岁试图杀死我的那一晚,我就知道了。”
“你明知当你拒绝我比赛枪法时,我会怎样反应。”
“或许。也或许我认为你喝多了香槟,结果会对我有利。”
“我就不敢太过指望香槟。”那只是虚张声势。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喝太多了。
薇丽走向他们,脸上的笑意不见了。“你为什么这么做?如果在维也纳还能有所不同,但这里是查理斯敦,凯琳。你会被摒斥在社交圈外。”
“我不在乎。”
薇丽转向肯恩。“你……你又怎能同意这种事?”
她的话根本没有人听。班威尔拿着决斗手枪出现,凯琳和肯恩被簇拥着来到后花园。
第十一章
星月无光,众多火炬和煤油灯却将花园照亮得有若白昼,十二只空香槟瓶整齐排列在砖墙上。
南方人看到班先生拿出来的决斗手枪,心里叫苦。它是南军常用的标准型柯特手枪,适合在作战时使用,对女性却太沉重了。
但凯琳早已用惯她父亲的手枪,并不这么认为。她掂了掂手枪的重量,很快地将六颗子弹上膛。
人们在距离酒瓶二十五步处画线,比赛的两人站在线后,各开六枪。女士优先。
凯琳走到线的后方,举起手枪。通常射酒瓶这种把戏对她是轻而易举,但今天她喝多了香槟,头有些昏沉。
她摇摇头,收摄心神,专心瞄准,扣下扳机。酒瓶应声破裂。
围观的男士齐声惊呼。
她转向下一只酒瓶。酒力上涌,加上第一发射击的成功令她有些大意,她没有仔细瞄准就开枪,错失了目标。
肯恩旁观她专注地解决了剩下四只酒瓶,稍早的愤怒已被赞赏所取代。六瓶击中了五瓶,而且她还不是很清醒。该死,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背着火焰而立,举高手枪的身影有种原始、狂野的美。如果她不是如此难以驾驭……如果……
她放下手枪,转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洋洋自得的样子令他忍不住笑了。
“还不错,白太太,不过你还留下了一只。”
“的确,”她回以笑容。“你可不要留下超过一只以上。”
他微俯头,转向射击的目标。
围观的人鸦雀无声。男士不安地明白到肯恩一开始就知道的事──这场比赛将会是胜负难分。
肯恩举高手枪。它在手上感觉极为熟悉,就像曾经在战争中陪伴他多年的柯特手枪。他击中第一只酒瓶,接着一只、又一只,弹无虚发。
当他放下手枪时,六只酒瓶已全部破碎。
凯琳忍不住笑了。他确实是个神射手,眼力好,手也稳。看着他映着火炬的伟岸身影,她忘了怀孕的事、忘了自己的怒气,喉间紧窒着对这名英伟男子的骄傲。
他转向她,扬了扬头。
“做得好,亲爱的。”她柔声道。
她瞧见他脸上的惊讶,但要收回话已经太迟了。这是只属于闺房里的昵称,只曾在激情中出现的爱语,她刚才却忘形地在公开场合中说出来。突然间,她感觉到赤裸、脆弱,而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情流露,她抬起下颚,转向旁观者。
“既然我的丈夫是个绅士,我相信他会再给我一个机会。能否有人取一副牌来,挑出黑桃A就好?”
“凯琳……”肯恩语含警告。
她转向他,已抹去稍早片刻的脆弱。“你要和我对决吗?”
花园里彷佛只剩他们两人,其它人全都消失了。旁观者并不明白,只有肯恩和凯琳知道这次的决斗已经变质,两人间延续已久的战争转移到新的战场上。
“我和你对决。”
黑桃A被竖立在砖墙上,花园里陷入致命的寂静。“每个人射击三次?”凯琳问,重新将枪枝上膛。
肯恩阴郁地点头。
她举起枪,瞄准扑克牌里的黑桃A。她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放下枪,直到手比较稳定后,再次举起枪,瞄准、射击。
她射中了扑克牌的右上角。这一击相当优异,旁观的男女窃窃低语,有的女士甚至打心里为她感到骄傲,乐见女性也能同样精通男性专属的技能。
凯琳再度举枪瞄准。这一次她击偏了,子弹射中纸牌下方的砖墙,但仍然算是很不错,群众也都明白。
她的头开始晕起来,但她强迫自己专注在纸牌中央的黑桃上。她练习过无数次,最重要的是专心。她缓缓地扣下扳机。
这一枪几近完美,挑掉了黑桃的尖端。南方男士的恭维声变得稀稀落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安。他们从不曾看过女子拥有这么好的枪法,而那似乎是不对的。女人应该是要被保护的,但这名女子却打破了这项法则。
肯恩举起手枪。花园里再度陷入岑寂,只有海上吹来的微风扰动着园里的枝叶。
枪声一响,子弹击中了纸牌左方的砖墙。
肯恩重新瞄准,再次射击,这次射中了纸牌的上缘。
凯琳屏住气息,祈祷他的第三枪能够射中,祈祷他不会──也太迟地祈祷她没有主动要求这次的比赛。
肯恩再次开枪。硝烟散去,纸牌中央的黑桃A整个被轰掉了。他的第三击正中目标。
围观者为之疯狂,连南方人都暂时忘了敌意,庆幸男性优势的定律再度被守护住了。他们围绕着肯恩,纷纷恭贺着他。
“射击得太好了,白先生。”
“看着你射击真是种殊荣。”
“当然,你的对手只是个女人。”
他们的恭维听在肯恩耳里格外刺耳。他们拍打着他的背,他则望向凯琳。她独自一个人站着,手枪隐在宽大的裙襬里。
一名南方男士将雪茄塞给他。“你的女人还真不赖,但总地来说,我认为射击还是男人的玩意儿。”
“你说得对,”另一名男士出声附和。“男人击败女人是天经地义的。”
对他们如此轻易抹煞凯琳的枪法,肯恩的心里只有轻蔑。他将雪茄塞了回去,瞪视着他们。
“你们这些傻瓜。如果她不是喝多了香槟,我绝没有机会胜过她,你们则是半点机会都没有!”
他转过身,大步离开花园。众多男士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凯琳震惊极了他竟然为她辩护。她将手枪交给薇丽,撩起裙襬追了上去。
她一直追到他们的卧室里,瞧见他正在将衣物塞到敞开的行李箱里。稍早的欣喜顿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