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数时候,他都会回家晚餐,然而他不确定凯琳究竟是不是故意要逼疯他。每晚她都带着一身茉莉花香出现,搭配适合她心境的发型。有时她会调皮地绾个云髻,留几缕乌丝垂落,像羽毛般烘托着她心形的面容。某次她则编个紧密的西班牙髻,像在引诱男人松开它们。无论何者,都令他难以拉离目光。这真是讽刺至极;从不曾忠于任何女子的他,现在却忠于一个他无法跟她做爱的女人,只因他还无法在生命中为她找到定位。
凯琳就和肯恩一样不快乐。她的身体已被情欲唤醒,再无法像过去一样蛰眠。各种奇异、性感的幻想缠着她不放。她找到了肯恩许久前送给她的、惠特曼的“草叶集”。当时她曾对其中的一首诗感到困惑不解,现在再读它却令她全身有若火焚:
爱的思想、爱的汁液、爱的气味、爱的给予、爱的攀附……
爱抚的手、爱抚的唇、和爱的象征,紧密贴合的身躯,一切充满了爱……
她渴望他的碰触。每天下午,她先是泡个许久的澡,再精挑细选最诱人的晚宴服。没多久,每件礼服似乎都太过平淡了。她剪掉玫瑰色丝料洋装的银钮扣,让领口开低到双峰,再用红莓色珠子点缀峰谷间。她在淡黄色的晨服外,系上朱红色的亮光丝料腰带;穿上粉红色的软鞋,搭配橘色礼服,又在袖间系上莱姆酒色的缎带。她打扮得风情万种,极尽娇媚之能事。莎妮说她就像是开屏的孔雀,意欲吸引异性的注意力。
但肯恩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
凯琳婚后三个月,某个冷湿的星期什后,甘薇丽前来拜访。先前凯琳正好在满布尘埃的阁楼里翻找一组瓷器,外表上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除了偶尔在镇上或教堂里碰面、交谈几句外,自从那个灾难的夜晚后,薇丽就不曾来访。她在隔日寄来一张感谢函,以及一本皮革精装的“波法利夫人”当做结婚礼物──非常奇怪的结婚礼物,凯琳爱不释手地读完整本书后想着。甘薇丽令她着迷,但她的自信和冷艳的美也威胁了她。
露西送上柠檬水和三明治。凯琳沮丧地将薇丽剪裁合宜的奶油色套装,和自己身上绉巴巴的棉料罩衫加以比较。难怪她的丈夫会喜欢薇丽的陪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凯琳纳闷他们是否私下幽会,这个可能性令她的心头揪痛。
“新婚生活可好?”薇丽在寒暄过后问道。
“比起什么?”凯琳直率地问。
薇丽的笑声像银铃般在房间里回响。“你绝对是这个无聊的郡里,最令人耳目一新的女性。”
“既然这里这么无聊,你为什么要留下?”
薇丽把玩着颈间的别针。“我来这里治疗我的心灵。我确信对像你这么年轻的人,听起来有些戏剧化,但我深爱我的丈夫,他的死对我极难以接受。只不过我发现无聊几乎是和悲伤一样可怕的敌人。在习惯和迷人男性的相处后,独自一个人是很困难的。”
凯琳不确定该怎样响应,特别是感觉到她的话里别有算计的意味,但薇丽立刻就改变了话题。
“够了!你还年轻,不会想浪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听一位孤独的寡妇多愁善感,追怀往日。告诉我,你喜欢你的新婚生活吗?”
“我正在适应,就像其它新娘一样。”凯琳小心翼翼地道。
“多么传统、合适的回答,真令我失望。我原预期你会像往常一样,坦白告诉我少管闲事,不过我敢确定在我离开前,你还是会那么说。我来主要是想刺探你有趣的婚姻里亲昵的细节。”
“说真的,甘太太,”凯琳软弱无力地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关心。”
“因为人性的秘密让生活变得更有趣,我的眼前就有一个,”薇丽以指尖轻点面颊。“嗯,我问自己,南卡罗莱纳最迷人的一对夫妇是否起了勃溪?”
“甘太太,我──”
“为什么他们的视线极少在公众前相遇?为什么他们从不像爱人一样,在不经意间碰触彼此?”
“说真的,我不──”
“当然,这就是最有趣的问题了,因为这使得我纳闷他们是否有爱人。”
凯琳倒抽口气,但薇丽挥了挥手。“先听我说完再发作,你会发现我是在帮你的忙。”
凯琳的内心交战。“好吧。”她尽可能冰冷地道。
“这对夫妻似乎有些不对劲,”薇丽继续说。“丈夫的眼里有股饥渴,不像是得到满足的人。妻子……啊,妻子!她甚至比她丈夫更有趣呢。她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偷看他,以毫不端庄的眼神吞噬着他的身躯,用眼神爱抚他。这实在令人困扰,男的阳刚,妻子性感,然而我很肯定他们不是爱人。”
说完之后,薇丽静待凯琳的反应。凯琳感觉全身像被剥光了一样,羞辱至极。然而……“你来是有目的的,甘太太。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薇丽显得惊讶。“这不是很明显吗?你不可能天真得不知道我被你的丈夫吸引吧?”她侧着头。“我必须给你公平的警告。如果你无意善加利用他,我会的。”
凯琳发现自己出奇的平静。“你来这里警告我,你打算和我的丈夫来一段韵事?”
“如果你不想要他,亲爱的,”薇丽拿起柠檬水,啜了一口。“不管你怎么想,我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你令我想起了这个年纪时的我,不过我比较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然而,喜欢也是有限度的,再说,由我来分享你丈夫的床,总比另外某个意图介入你们之间的骚货来得强。”
直至此刻,她一直说得轻描淡写,但此时她的绿眸像是最耀眼的翡翠直视着她。“我可是很认真,亲爱的。为了某种我无法明白的理由,你似乎有意将你的丈夫拱手让人,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我打算成为那个人。”
凯琳知道她应该气愤地拂袖而去,然而甘薇丽的坦白也打动了她。或许她可以给她想要的回答。
她勉强保持着面无表情。“只是聊聊……假设你所说的属实……假设我……对我的丈夫没有兴趣……只是假设……我的丈夫对我……没有兴趣。”她的双颊胀得通红,但她坚决地继续。“你会建议我……怎样令他感兴趣?”
“当然是引诱他了。”
好一晌痛苦、漫长的沉默。
“怎么做?”凯琳木然地问。
薇丽想了一下。“女人引诱男人时会顺应直觉而行,不会去想合不合礼仪的问题──诱人的衣服、诱人的仪态,以及给予暗示承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凯琳。相信只要你有心,一定会找出方法。记得这一点,闺房内是没有骄傲可言。它是给予,不是有所保留。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凯琳僵硬地点点头。
达成此次来访的目的后,薇丽戴回手套,拎起皮包。“给你个警告,亲爱的,你最好尽快学会这一课,因为我不会再给你太多时间。你已经有过太多了。”
她起身离开。
数分钟后,薇丽坐上马车,对自己微笑。法楠一定会爱极这个下午。她不常有机会扮演神仙教母,但她自认为做得好极了。
她坐在马车里,秀眉微蹙。现在,她也必须下定决心是否真要实现她的威胁了。
凯琳终于有借口做她一直想要做的事。晚餐已成为了折磨,特别是肯恩似乎有意拖延它。他谈论工厂,询问她明年棉花可能的价格。只要话题牵扯到棉花,他总会认真听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