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怕的夜晚过后,凯琳不曾再靠近纺棉厂,但她不断想着它。它已成为一种威胁。她猜想肯恩会想要扩大规模,但任何的扩张都会伤及农场。同时,她也对它感到着迷。她是在棉花田里长大的南方人,从小熟知南方如何在十天内被轧棉机拯救的戏剧性故事。纺棉厂会像轧棉机一样创造出奇迹吗?也或者那反倒是一种诅咒?
那是在十八世纪末,棉花在南方的生产陷入致命的瓶颈。噢,这里的土壤适合种植所谓的“恶魔种子”,它们可说是见风即长,只需要空气当养分,但在收成后,它们也像恶魔般紧紧黏附着棉花,嘲笑任何试图剥离它们的人。一个大男人需要工作十小时,才能由三磅的恶魔种子里剥出一磅的棉花线头。十小时的人工换一磅?农场的主人根本无利可图。他们停止购买奴隶,甚至允诺要解放他们。毕竟,种棉花已成为穷途末路。
这时从麻萨诸塞州来了名喜欢发明机器的教师。他看到这个情景,闭门研究了十天,发明出轧棉机。它的构造极为简单,简单的木箱加上一些滚轮、铁钩,有着细长沟槽的铁制平盘,和用手摇的曲柄──结果就像施了魔法一样。铁钩勾住棉花,拉到滚轮上,恶魔种子掉入盒里,只需要一个人就能完成,一天就得到了十磅的线头。
南方得救了!棉花变成一本万利的事业。解放奴隶的承诺被遗忘了,农场主人反而需要买进更多的奴隶、更大片的土地,以种植更多的棉花,赚更多的钱……
凯琳系好马,走向纺棉厂,想着轧棉机的奇迹救了南方,但最后也毁了它。没有轧棉机,奴隶制度就会消失,因为它无利可图,最终也就不会有内战。纺棉厂是否也会同样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肯恩不是唯一知道南方应该拥有自己的纺棉厂,而不是将生棉花送到东北部或英国辗纺的人。不多久,将会有更多人跟进,之后南方将会全程掌控棉花事业──种植、轧棉、纺棉、最终是织棉。纺织厂将可以为南方唤回战前的繁荣,但就像轧棉机,它也会带来改变──特别是对像“日升之光”这样的农场。
齐吉姆带领她参观纺棉厂。就算他心里好奇为什么雇主的妻子突然在消失两个月后出现,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就凯琳所知,肯恩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她放火烧掉纺棉厂,但曼克和莎妮似乎已猜到真相。凯琳离开时,发现自己还颇期待在十月看到庞大的纺棉机开始动起来的情景。
回家的路上,她看到肯恩站在装满棉花的货车边。他打着赤膊,胸膛闪着汗水。她看着他由工人的肩上接过一袋棉花,倒进车里,而后他摘下帽子,以臂拭汗,结实、虬结的肌肉波动像水纹般催眠了她,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他一直就很精壮、瘦削,但农场和工厂的劳动将他的肌肉锻炼得有若钢铁般结实。她全身一阵虚软,想象他赤裸的力量压着她。她用力摇头,甩去那幅景象。
回到宅邸后,她将自己关在厨房做菜,尽管天气热得要命。她炖了牛肉、做了玉米卷和果冻蛋糕,但那丝毫无助于驱走她内心的烦躁。
她决定在晚餐前,骑到池塘边游个泳。离开马厩后,她想起肯恩正在田里工作,她必须打从旁边经过。他一定会知道她要去哪里。然而这项认知非但没有令她不安,反倒感到兴奋。她一夹马腹,驱策“诱惑”快跑。
肯恩很快就瞧见她。他甚至抬起手,嘲弄地向她致意。但他没有靠近池边。她在清凉的池水里裸泳──独自一个人。
次日,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月事来了。她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怀孕。但中午时,她的下体变得疼痛如绞。她很少在经期时感觉不适,而且从不曾这么糟过。
一开始,她试着藉由走动来纾解痛苦,但没多久她就放弃了,脱下衣服躺到床上休息。莎妮给了她药,杜小姐为她读“基督徒快乐人生的秘密”,但丝毫无助于纾解痛苦。最后她将她们全赶出房间,好一个人捱过痛苦。 然而她没有如愿太久。接近晚餐时刻,她的房门被用力推开,肯恩大步走了进来,依旧穿著田里的工作服。
“你怎么了?杜小姐告诉我你不舒服,但当我问她哪里不对劲时,她变得像兔子般忸怩,跑回自己房里。”
凯琳侧躺在床上,双手抱膝。“走开。”
“除非你告诉我哪里不对了。”
“没什么,”她呻吟道。“我明天就好了,你走开。”
“我该死地才会。屋里静得像在办丧事一样,我的妻子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却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月事来了,”凯琳呢喃,太过难受得无暇顾及尴尬与否。“它从不曾这么痛过。”
肯恩转身离开了房间。
毫无同情心的恶棍!
她捧着肚子呻吟。
不到半个小时后,她惊讶地发现有人坐在床边。“喝下去,这可以让你感觉好许多。”肯恩扶着她的肩膀,将杯子递至她的唇边。
她喝了一口,随即大口喘气。“那是什么?”
“微温的茶,加了许多兰姆酒,有镇痛的效果。”
它尝起可怕极了,但喝下去会比跟他争辩容易。他温柔地扶她躺回床上,她的头开始感到晕沉。她模糊地察觉到肥皂味,知道他洗过澡后才来看她,对他的体贴颇为感动。
他为她盖好被单,瞧见她上半身穿著学院的白棉睡衣,下半身则是缀满蕾丝的昂贵睡裤──和往常一样不搭轧。
“闭上眼睛,让兰姆酒发挥效用。”他低语。
的确,她的眼睑沉重得再也无法睁开。它们合上之后,他开始为她按摩背部,温柔地沿着她的脊椎往返按摩。她几乎没有察觉到他已拉下衬衣,直接碰触她的肌肤。在沈入梦乡之前,她只知道他的碰触确实减缓了疼痛。
次日清晨,她发现一大束小雏菊插在她床边几的水杯里。
夏去秋来,紧绷的气氛却笼罩着屋子里的每个人。收获季到了,纺棉厂很快就要全力开动了。
莎妮变得愈来愈容易发脾气,难以取悦。唯一带给她安慰的是凯琳并没有分享肯恩的床──并不是她自己想要肯恩,她会很乐意放弃这个权利。但只要凯琳远离肯恩,莎妮就不用面对这可怕的可能性:像凯琳这样的良家妇女──像她一样──竟可能由和男人在一起获得乐趣。如果那属实,所有她小心建构出来的人生观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莎妮知道她已经快没有时间。史杰姆一直在催她决定是否要成为他的情妇,安全、被保护地住在他在查理斯敦购置的屋子里,远离洛特福爱嚼舌根的人。莎妮从来就是个闲不下的人,现在却发现自己经常坐在窗边发呆,注视着果园边的工头小屋。
曼克也在等待。他感觉得出莎妮即将做出某种决定,他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他还有多少耐心?他纳闷着。如果她决定离开,成为史杰姆的情妇,他又要怎样继续活下去?
肯恩的问题和他大同小异。收获季已来临,纺棉厂里的机器也装置好了,他已没有理由再工作得如此辛苦,但他需要累到筋疲力竭,才能够让他的身体忘了他加诸于自己身上的折磨。自从他满十四岁后,就不曾这么久没有过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