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北佬绅士呢?你觉得他们怎样?”
“有些人还好,有的则不。”
他迟疑了一下。“曾经有人向你求婚吧?”
“我从不曾接受。”
“很高兴听到这一点。”
他笑了。突然,他们同时停下来。微风轻拂过她的发,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温柔地将她揽向他。
他就要吻她了──而且她不会拒绝。
这将是她的初吻。
他皱起眉头,突兀地放开她。“抱歉,我差点忘形了。”
“你刚刚想要吻我。”
“我很惭愧承认,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似乎就无法思考。绅士不该占女士的便宜。”
“假设说女士愿意呢?”
他的表情变得温柔。“你太纯真了,亲吻可能会引来更进一步的放肆轻薄。”
她想起了“夏娃的耻辱”。毕业班的女孩都必须被教导婚姻的课程,但谭夫人只提到了疼痛和责任,义务和忍耐。她告诉女孩任由她们的丈夫为所欲为,无论它有多么可怕或吓人。她建议她们在过程中朗读圣经里的诗篇,但从不曾具体说出“夏娃的耻辱”为何,完全任凭女孩们想象。
薛苓雅说她有个阿姨在新婚夜发疯了,玛丽说她听说会流许多血。凯琳则和方珍妮互换个焦虑的眼神。珍妮的父亲经营纯种马场,因此她和凯琳一样熟悉马匹交媾的过程。
莱登取出烟斗,点燃了烟。“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有办法忍受生活在这个城市。它一点也不像‘日升之光’,不是吗?”
“有时候我以为我会死于思乡病。”
“可怜的凯琳!这段时光对你很不好过吧?”
“对你更糟──至少‘日升之光’依旧屹立。”
他走向花园的边墙,“它是座很好的庄园──一直都是。你的父亲或许没有看女人的眼光,但他确实知道怎么种棉花,”他长抽了口烟后,转身望向她。“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我从不曾告诉过其它人的事吗?”
“请说。”她感觉背脊窜过一阵战栗。
“我曾经很想要‘日升之光’,凯琳。它一直是比‘长青园’更好的农场。这真是命运的残忍拨弄。全国最好的棉花农场竟然落在一名北佬手中。”
她的心脏狂跳,全新的可能性在脑海里成形。她缓缓地道:“我会得回它。”
“记得我说过的自我欺骗吧?别犯了和其它人一样的错误。” “这不是自我欺骗,”她激动地道。“来到北方后,我才知道我的祖母留给我的信托基金的总额。我会用它向白肯恩买回农场。”
“那会需要一大笔钱。白先生有个疯狂的念头,想要自己纺棉花。他在‘日升之光’建了座纺绵厂,蒸气引擎刚刚才由辛辛那提抵达。”
莎妮没有告诉她这一点,但现在她无暇多想,还有其它事更重要。“我有一万五千元,莱登。”
“一万五千元!”对满目疮痍的南方来说,这可是一大笔钱。好一晌,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最后他摇了摇头。“你不该告诉我的。”
“为什么不?”
“我──我原想在你回到‘日升之光’后拜访你,但你刚说的话将会让我的动机显得不纯正。”
凯琳自己的动机也没有纯正到哪里去。她忍不住笑了。“别傻气了,我绝不会质疑你的动机,务必要到‘日升之光’拜访我。我会安排尽快回到‘日升之光’。”
就这样,她的心意已决。她不会嫁给马柏特──尚未,至少在她探索过这个美好的新可能性之前不。她不在乎白肯恩在信里怎么说,她要回到她的家园。
当晚入睡后,她梦到她挽着布莱登的手,走在“日升之光”的棉花田里。
只是想象而已。
第三部 南方淑女
每个人的沸点都不同。
──爱默生“雄辩”
马车辗过通往“日升之光”的弯曲车道。凯琳的心里紧绷着期待。三年了,她终于要回家了。
记忆中的泥土路已被碎石子路取代,路两旁的杂草和灌木被清掉了,让车道显得更宽阔,不变的只有夹道高耸的树木。再过一会儿,她就可以看到大宅。
但当马车转过最后一个弯,凯琳看的却不是屋子,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吸引了她的注意。
越过平缓的草坪,越过果园和崭新的外围建筑,越过宅邸本身,触目所及是一望无际的棉花田,看起来就像内战前一样欣欣向荣,新种的棉花彷佛绿色的缎带,披在肥沃的黑色泥土上。
她用力敲打马车车顶,吓到了她的女伴杜柔拉女士。她发出惊慌的尖叫,震掉了手上的糖。
即使天性叛逆,凯琳很清楚她必须在旅行时有女伴同行,特别是她将会和一名未婚男子同待在一个屋檐下──即使是她的继兄。她不会给白肯恩任何将她送回纽约的借口。天知道,他一定会努力尝试。
她写信给罗牧师夫妇,罗太太将杜柔拉女士推荐给她。柔拉一直在北方和孀居的妹妹同住,很想回南方的家乡。她身无恒产,年过五十,喜欢穿著缀满蕾丝的衣服,以及对每个遇到的男人眨眼调情。凯琳很快就明了杜小姐事实上是很善良、无害的──虽然脑筋有些不清楚。无法接受深以为傲的南方竟然会战败,杜柔拉选择了逃避,活在过去的时光里。
“北佬!”马车停了下来,杜桑拉惊慌地喊道。“他们要攻击我们了!噢,老天,老天……”
一开始,凯琳实在无法习惯她总是将现在和过去搞混,然而她也由衷同情杜小姐。毕竟,她只是藉此逃离她无法面对的真实世界。
“没那回事,”凯琳安慰她。“是我下令停下马车。我想下车走走。”
“噢,亲爱的,那太危险了。到处都是散兵,以你的美貌……”
“我不会有事的,杜小姐。我们几分钟后在大屋会合。”
在杜女士能够抗议之前,凯琳已下了马车,示意车夫往前开走。马车离去后,她爬上长满青草的小山丘,掀起面纱,注视着一望无际的棉花田。
棉花种下大约六个星期。不多久,花苞就会绽放成四瓣花朵,孕育成棉花球。即使在她父亲有效率的管理下,“日升之光”从不曾如此繁荣。被北佬毁掉的谷仓已经重建了,白色的篱笆围绕着畜栏。农场的一切似乎都受到最好的照顾,欣欣向荣。
她望向自小被放逐的大屋。圆形的玄关仍如同记忆中的优雅,奶油色的漆映着午后的阳光。但也有些不同了。红色的砖瓦已重新翻修过,百叶窗和前门重新粉刷,玻璃窗也擦得闪亮发光。“日升之光”就像浴火重生般美丽,远不同于她离去前破败的样子。
她应该要高兴这样的改变。相反地,她只感到愤怒和怨恨。这些改变都是她不在时发生的。她戴回面纱,举步朝屋子走去。
杜柔拉等候在马车旁,红唇仍微微颤抖。凯琳对她展开个安抚的笑容,绕过行李,付给车夫她最后的一毛钱。车夫离开后,她挽着柔拉的手,走上阶梯,敲了铜环。
前来应门的女仆是凯琳不曾见过的,而这更加深了她心里的怨恨。她渴望见到伊利熟悉、挚爱的面容,但老人已在去年冬天去世,而肯恩甚至不准她回来送葬。她对白肯恩的新仇旧恨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女仆好奇地望着她们,和她们身后的众多行李箱。
“我要找莎妮。”凯琳道。
“莎妮小姐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