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只有女孩会在监视时带野餐篮。”
“不然我应该带什么?”
“我不知道。监视时的食物──廉价的甜甜圈、保温杯装的热咖啡,和小解用的空瓶。”
“我真傻。”
“还不能是一般的空瓶,而是特大号的。”
“我会试着忘了我是个心理学家。”
伦恩朝西莫挥挥手,把车开向庄园。“我得看看霍杰肯的剧本是否寄来了,顺便通知他们,我们离开了。”
她笑着看他走进屋子。跟范伦恩在一起的短短几天里,她笑的次数比和迈克在一起的三年都多。而后她的笑容逸去,沉思着解除婚约所留下的伤口。伤口尚未完全愈合,但那已不再是心碎的痛,而是痛心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打一开始就错误的关系上。
她和迈克的关系就像是一摊死水。没有暗潮汹涌,或突出的岩石激起浪花,改变水流的方向。他们从不曾争吵或挑衅彼此。他们之间没有刺激──迈克是对的──也没有热情。
和伦恩将会是热情澎湃……在暗潮汹涌、布满岩礁的海里。而那并不意味着她会撞得粉身碎骨。
一会儿后,伦恩狼狈地逃回车上。“那名小天体营找到了我的刮胡子水,用白沫在身上涂了件比基尼。”
“很有创意。你收到剧本了吗?”
“不。该死了!我想我撞断了一根脚趾。杰瑞找到了我的腕力球,乱丢在楼梯上。我真不知道崔西怎么能够容忍他们。”
“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她试着想像伦恩的孩子,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群小恶魔将保母绑起来,引爆臭弹,或打恶作剧电话给大人──不是很美丽的画面。
她望向他。“记得,你小时候也不是乖乖牌。”
“的确。十一岁那年,父亲送我去的烂学校教会了我,要获得双亲注意力的最好方法是做坏事。我很早就精通恶作剧之道,好引人注意。”
“而你将同样的哲学引进你的事业里。”
“它一直有用。每个人都记得恶棍。”
这不是讨论他们关系的好时机,但或许她可以在他前进的路上放块石头──不会让船翻覆,只是让他警觉。“我想你也知道,我们从小发展出感情障碍的倾向,因为那对我们的生存是必要的。”
“嗯哼。”
“我们成熟的过程之一是跨越那道障碍。当然,对多数伟大的演员来说,想要引人注目的心是很重要的,因此就你的情况来说,你小时候的经验反而是种助力。”
“你认为我是个伟大的演员。”
“我认为你有那个潜能,但如果你老是扮演同样的角色,你就不可能真的伟大。”
“说什么鬼话!每个角色都有其微妙的不同,因此别告诉我它们都一样。演员都爱扮演坏人,那让他们能够尽情发挥。”
“我们不是谈论一般的演员,我们是在谈论你,以及你不愿意扮演其他角色的事实。为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而且我不想在一大早讨论这个。”
“因为你从小对自己的观点就是扭曲的。你的童年饱受感情虐待,而你必须涤清你选择这些角色的真正动机。”再投颗小石子,她就不再烦他了。“你喜欢扮演坏人,是否因为在某种层面上,你认为自己不值得扮演英雄人物?”
他用力捶着方向盘。“上帝为证,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和天杀的道学人物约会!”
她反倒笑了。“我们没有在约会,而且你超速了。”
“闭嘴!”
她在心里记下了写给他“健康的关系之公平战斗准则”,其中一条包括不能大吼:“闭嘴!”
他们来到镇上,开过广场。她注意到一些人转过头看他们。“我不明白。尽管你的伪装,一定已经有人知道了你的身分,但他们并没有追着你讨签名。你不觉得那很奇怪吗?”
“我告诉过安娜,如果大家别打扰我,我愿意捐钱给当地学校买运动设备。”
“考虑到你一心一意要引人注意,躲躲藏藏的感觉不会很奇怪吗?”
“你一早起床就计划好要惹我抓狂,也或者那只是临时起意?”
“你又超速了。”
他叹了口气。
他们开出了镇上,再往前开了数哩后,离开大路,转到一条较狭小的路上。他终于纡尊降贵地决定和她说话。“这条路通往一座废弃的城堡。它位在俯瞰屋子的山丘,也是最好的监视地点。”
路到后面愈来愈难开,最后终止于一条人行小径。伦恩停下车子,两人穿过林木往上走,他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至少你没有带那种女孩子气的野餐篮。”
“我对秘密任务还是略有所知的。”
他嗤之以鼻。
他们来到山顶的小空地。他停下来看古堡旁边的牌子解说,她则直接去探险。这似乎曾经是一座军事碉堡,规模还挺大的。废弃的塔楼攀满了藤蔓,树木由箭垛孔里冒出来,野花生长在过去的马厩和弹药库的基石上。
伦恩来到她身边,为她解说。“在城堡建立前,这里原是伊特鲁尼人的坟地。”
“建立在遗址上的遗址。”伊莎远眺山下的农舍,但花园和橄榄树山丘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他拿起望远镜观看。“我们离开得还不够久。这里是义大利,他们需要时间动员。”
鸟由筑在古墙上的巢里飞走。伊莎稍微后退,自觉侵扰了此地的宁静。她踩到了野生的薄荷,香气四溢。
“一切是如此宁静,”她道。“我纳闷他们当初为什么离开。”
“解说提到十五世纪时有场瘟疫,再加上邻近的主教课征重税──也或者他们是被埋葬在地底下的伊特鲁尼鬼魂赶走的。”
他的语气里隐含着怒意。她转身,瞧见他点燃了香菸。
“你在做什么?”
“我一天只抽一根菸。”
“你能够在我不在场时抽吗?”
他不理她,深吸了一大口菸后,朝断壁残柱走去。他背倚着石柱,显得落落寡欢。
或许她不该强迫他探索自己的童年。
“你错了,”他突兀地道。“我绝对能够分得清楚银幕和真实生活。”
“我没有说你不能,”她坐在一截断墙上,审视着他恍若雕凿般的侧面。“我只是暗示你对自己的观感是在年幼时形成的,你的童年环境并不正常,你的观感或许不符合你所长成的男人。”
“你不看报纸吗?”
她终于明白了真正困扰他的。“你无法不去想霭丽的遭遇,对不对?”
他深吸了口菸,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不召开记者会,说出真相?”她摘了片野生的薄荷,在指间揉碎。
“人们不会听的,他们只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
“你关心她,不是吗?”
“她是个甜美的女孩……而且很有天分。白白浪费了大好的人生!”
她以臂环膝。“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只有几个月。在我发现她有嗑药的问题后,我幻想我能够救她,又多待了几个月。”他深吸了口菸。“我安排了心理咨商,试着说服她接受勒戒。但一点用处也没有,最后我离开了。”
“我明白了。”
他阴郁地瞪向她。“明白什么?”
“没什么。”她将薄荷凑到鼻端,多希望人们能够修补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由她来多管闲事──特别说真正需要被修复的人是她自己时。
“你那句“我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把你心里想的说出来呀!天知道,那对你应该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