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而成了牺牲的羔羊,嗯!?”
她没有回答他。“我父亲告诉理察爵士什么?”
她绞紧手指头。“局长非常有说服力。令尊听了他的论点后同意考虑。理察走后,他决定反对我嫁给雷将军。”
“为什么?”
她垂视双手。“我哭了,”她坦承。“我羞愧地承认,我哭了,我非常难过。令堂开始生令尊的气,他们为了我大吵一架。我因而更痛苦,觉得自己太自私。我唯一的借口是家父母婚姻幸福,我也想找到同样的快乐。我不认为嫁给一个为了政治而娶我的人我会快乐。我从没见过雷将军,但是陆蒙和杜文告诉过我许多他的事。若是其中一半属实,他是个非常任性蛮横的人。”
莉雅暂停一下,喘口气。“令尊心肠软,他受不了看我难过,而且他又答应过家父要照顾我。”
“因此他决定你该嫁给我?”
“嗯,”她回答。“那是他的希望,但他不敢指望,否则令堂大人早就发喜帖了。克林,你要了解,我告诉令尊我要为爱而婚时是太过幻想。鉴于我急着找丈夫,现在我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决定考虑在互惠的原则下结婚。我的丈夫在享用我可观的资产的同时必须同意我们双方各行其事,我想我要四处旅游……或许回修道院。那里非常安静祥和。”
“见鬼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他的诅咒,只是反射地皱起眉头,接着又说:“我同时希望我的丈夫和我最后会变成朋友。”
“及情人?”他问。
她耸耸肩。“只要有时间及耐心,任何事都有可能,克林,不过我重新评估了我的状况。当然,英国的绅士看起来比较文明,而我本来也希望找一个至少有道德的丈夫。但今晚我终于领悟那些都不重要,我愿意合作嫁给雷将军。我已经惹出了够多的麻烦,或许假以时日这个人会学会……温柔。”
克林嗤之以鼻。“蛇永远只会爬行。他不会变,而你也不会嫁给他。听到了吗?”
他声音中的严厉令她颤抖。“我要你保证,莉雅。”
她不会答应他,只是一再想着鲜血从陆蒙的脸颊不停淌下的样子。“我不要再惹出任何……”
“过来。”
莉雅走到书桌前,他钩钩指头示意她再靠近。她慢慢绕过桌角,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停下。
“如果我有了丈夫,雷将军就会放弃他的计划不再烦我了,是不是?”
她的声音混杂着恐惧与希望,他听了为之心烦意乱。她年轻得不应该如此担惊受怕。他握住她的双手,她这才发现她的双手又绞紧在一起。她试图放松,但就是办不到。
“嫁给雷将军绝对不行。这一点你清楚了吗?”他捏捏她的手直到她点头。“很好,”他接着说。“你的解释是否遗漏了什么?”
“没有。”
克林微微一笑。“没有人敢和情报局长作对。”他说道,指的是理察爵士。
“令尊就敢。”
“不错,他的确唱了反调,不是吗?”他万分得意。“明天我会和理察谈谈,看看能不能得到他的支持。”
“谢谢你。”
他简略地点个头。“如果家父要负责你的安全,那一等他和家兄愈全,我会尽快安排和他们开会。”
“为了什么目的?”
“想出该拿你怎么办。”
他原只当这是一句玩笑话,她却当真了。她猛地抽出手,他的粗鲁直率得罪了她。莉雅天性敏感。他考虑建议她学着控制情绪,继而决定做罢;或许她会认为那也是一种侮辱。
“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我没说你是。”
“你暗示是。”
“我从不暗示,我一向有话直说。”
她转身往门口走。“我相信该是重新评估状况的时候了。”
“你已经重新评估过了。”
“我还要再评估一次。”她宣布。
一阵晕眩出其不意地袭向克林。他闭上眼,做个深呼吸,他的胃也咕噜作响,他假设这些突发的虚弱是由于他没有吃晚餐。
他强忍着,思索她刚才的话。“你现在就要重新评估?”
“我们的约定,”她解释道。“行不通的。我相信明天我该另外找个住所。”
“莉雅。”他没有提高音量,但威严的声调威胁犹存,她在书房门口止步,转身看他,挺直背脊准备承受他另一句伤人的言语。
看到她眸中的泪光他好难过。“抱歉,”他咕哝道。“你不是负担,不过你目前的情况的确很混乱,同意我所说的话吗?”他问道。
“我同意。”
克林心不在焉地揉揉他的眉心,讶异地发现他的额际有汗。接着又拉拉他的背心,图书室中可真热。壁炉的火制造出许多不必要的热量,他想道。他考虑脱下上装,但又疲倦得不想那么麻烦。
“这个情况非常严重,克林。”见他对她先前的说法没有反应,她补充说道。
“但总不是世界末日。你看起来像是被它完全击溃了。”
“我是一败涂地。”她哭道。“陆蒙受了伤,难道你已经忘了?他差一点就死了。而你……你也可能受伤。”
他又皱起眉头。她几乎后悔提起今晚的横祸,遂决定不能以如此凄惨的话结束这一晚。
“我忘了礼节,”她冲口而出。“我现在应该说谢谢你才对。”
“哦?为什么?”
“因为你道歉了。”她解释。“我知道你那么做很不容易,但你的确说了抱歉,而这使你的道歉更珍贵。”
她走回他身旁。趁她还没丧失勇气之前弯腰吻了他的面颊。“我仍宁愿要令尊做我的监护人,”她告诉他,希望能得到一抹微笑。“他比较容易……”
她搜寻适当字眼,他替她说完。“操纵?”
她失笑出声。“嗯。”
“我的四个妹妹累垮了他,那几个女人把他变成了羔羊。”克林叹口气,又揉捏他的眉心。这几分钟内他的头突然痛起来,几乎无法专心眼前的话题。“睡觉去,莉雅。时间不早了,而你今天也受够了。”
她正要离开,却又停下脚步。“你不舒服吗?你的脸看起来好苍白。”
“我很好,”他告诉她。“睡觉去。”
他轻易地撒了谎。其实他一点也不好,他痛苦极了。他的身体像是着了火,胃部扭绞得像刚吞了一块火红的木炭。他的皮肤火烫,而他庆幸今晚没吃多少东西,单单想到食物就令他想吐。
克林确信睡了一觉他就会好过起来。清晨一点时他希望能闭上眼就此死掉。
三点时他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发着高烧,而他去歌剧院前吃掉的那粒青苹果至少让他吐了二十次。
他的胃终于接受它的囊袋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吐的事实,揪成一团地安定下来。克林躺在床上,脸朝下,两臂横伸。
哦,这时候能死就是恩赐了。
她不会让他死,也不会扔下他不管。自从她被克林房中传来的呕吐声吵醒,她立刻掀开被盖下床。克林需要她帮助。
等她穿好睡袍来到隔壁,克林已回到床,趴在被盖上,全身未着半褛,她试着不去注意。房里的两扇窗户全开,冷冽的空气令她的呼吸起雾,强劲的风将窗帘吹得鼓胀成气球状。
“天,你想自杀不成?”她问。
克林没有回答。她急急关上窗户,再转向床。她只能看到克林的半边脸,但已足够让她看出他有多难受。
经过一番挣扎,她终于设法将被盖自他身下抽出,然后替他盖妥。他要她别管他,她不理会这道命令。她摸摸他发烫的前额,立刻取了一条湿毛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