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你相信湘柔那个薄弱的说词吗?"芷柔沉思着望向呆坐窗边的婉柔。
婉柔收回目光,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她有说不出口的隐情存在。"这话,是全然的肯定。
芷柔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同。
当了湘柔十八年的姐姐,如果连她闪烁其词、漏洞百出的异样都感觉不出来,那未免太失职,也枉费湘柔叫了她们这么多年的姐姐。
细致的眉轻轻蹙起,她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愁苦地叹息出声。
愁肠万缕的叹息吸引了婉柔的注意,换来她全然专注的凝望,"大姐,你近来好像心事重重,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挂心湘柔。"她口吻淡然地带过。
"别拿湘柔当藉口,我知道不是。"婉柔无比认真地瞅住她,"当了这么多年姐妹,你瞒不过我的,到底是什么事困扰你?"
"那不值得一提,湘柔比较重要。"尽管企图以最轻淡、最若无其事的神情掩饰,婉柔仍是看清了她隐于眉心的挣扎与痛苦。
究竟是什么事能如此深刻地影响大姐,令向来冷静自持的她也涌起了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悲苦?
"如果真如自己所言的淡然,那么眼中为什么要有伤怀?"她并非存心想刺戳大姐的伤痛,只是想让她看清已然存在,但或许连她也不曾正视的东西。
芷柔浑身一震,"我已不再具有爱人的能力。"
她又没说她爱上谁了,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婉柔本来只是怀疑假设,如今,她却大致了然。
她笑笑地说:"是啊,我并没有说不相信你,只是对于一个不爱的人,会矛盾痛苦得半死,真的是好奇怪喔!"
"婉柔!"芷柔又气又恼,偏偏又拿含沙射影的她没辙。
"别执意活在过去,偶尔,也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失去过,并不代表没有能力再度拥有,何必将自己逼进死胡同中苦苦地自我折磨?"
芷柔哑然无言。
"这代表认同?"通常不说话,她就会将其定义为默认。
"婉柔,你不懂。"芷柔戚然长叹。
"好的,我不懂。"她从善如流,"这表示你懂,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
芷柔默然。她也迷惘啊!可是……却无从寻求解答。
哦喔,看来不妙耶!原来的大姐就已是个忧郁佳人兼冰山美人,如今呢?却像极了闺中怨妇,其间的悲愁更甚以往。
这男人有一套,她决定佩服他!
"你呢?婉柔。"芷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啊?我怎样?"婉柔不解地回问。
"你最近不也魂不守舍,在想念谁?"
噢,被大姐这么一说,又让她想起了丁以白,涌上心湖的渴切思念一下子泛滥得不可收拾。
好想他喔!不知道他有没多少想她一下下……
芷柔见她神思恍惚的模样,不禁摇头,"想回乡村?"
"咦,你怎么知道?"婉柔一脸讶异。
"你打从去一趟乡村回来就开始心神不宁,不是在乡村捡到了个白马王子是什么?"真是的,不要自己白痴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样笨好不好?
婉柔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那匹马是由北部流落到乡村避难的啦!就是以宁的大哥。"
"以宁的大哥?"芷柔倒有些意外,"怎么你和以宁认识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晓得她大哥是对你胃口的真命天子,未免蠢过头了吧?"
"大姐,你怎么这样讲,以前我们比较无缘,老是错过嘛!"
"那现在呢?分离了半个月,一定巴不得赶快飞奔回到他的怀抱,是不是?"
被说中了心事,婉柔俏皮地吐吐舌。
"好啦、好啦,快回他身边去吧!免得两地相思。"芷柔很体谅地说。
"可是湘柔……"婉柔迟疑着。不否认她极想念丁以白,但是湘柔的事也让她放不下心离去。
"不要紧的,反正你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如果有什么状况,我会通知你的。"
既然人家都这样讲了,她就理直气壮会情郎去罗!
※ ※ ※
该死!
丁以白蹙紧眉头,俊容深深刻镂着痛楚。他懊恼于自己五内俱焚,偏偏却只能枯坐家中,重复着一天天无意义的等待,这种懊恨无力的感觉简直快把他给逼疯了。
婉柔……他在心中一遍遍狂叫着,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有没有受苦、受折磨?为什么不与他联络?一连串涌上脑海的疑问折磨得他无声刻能安,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他不无揪心地盼着她的消息,尽管只是只字片语也好,然而……她却如断了线的风筝,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绝然。
噢,该死的!他明明说要保护她、不让她再承受一丁点苦难的,可是如今呢?他却只能坐困愁城,无计可施,任她独自面对所有的磨难,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缓缓摊开手中几乎捏碎的字条,就算再看千遍,它仍是不变的几行字──
以白:
家中突生变故,等不及告诉你,我先回家,
勿念。
婉柔
勿念?他笑得苦涩,怎么可能呢?他想她想得快崩溃了!
你答应过要信任我的,婉柔,你答应过的!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为什么不肯将一切交给我、让我与你共同面对?
他无声地呐喊,任心痛的浪潮将他淹没。
等待的日子不好熬,尤其是漫无目的的等待。整整半个月,噬心的煎熬时时刻刻凌迟着无力;喘息的心,他这才发觉,对婉柔的爱是这般深刻,他无法忍受失去她!
一开始,他曾冲动地想奔回去寻找她的下落,但是又思及她若回来,两人岂不是错过了彼此?基于这样的念头,他一步也不敢离开,她的衣物及日常用品全留在这里,显然走得匆忙,他深信婉柔会回到这里来!
打了多通电话想联络以宁,他想,以宁是婉柔的好友,应该多少知道她的事,但是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偏偏就是找不到她的人,还因此泄漏了行踪,让老妈狠狠骂了一顿,他已苦恼得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将脸埋入掌中,放任寸寸蔓延的痛苦取代所有的知觉──
倏地,他全身一僵,听着清楚传入耳畔的钥匙转动声,确定这不是过度渴盼下所产生的幻觉后,他惊跳起来,发了狂似的冲往大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的确是他想得心疼、盼得心痛的女子,他低吼一声,再也忍不住满腔揪肠的狂痛,猛烈地一把紧拥住她,再也不愿放手!
"婉柔……"他激动地不断唤着,"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想得好苦!"
婉柔先是被他的举动吓住,但是在听到那一串酸楚的倾诉时,她不由得动容。
他说──他想她。这,她愿意相信,因为他将她抱得好紧,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没想到,她真的不曾想过丁以白居然如此在乎她,更不知道丁以白会如此揪心地盼着她,不过才短短半个月,哪来这般刻骨的思念之情?
然而,她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他让她感受到的,是真真切切、浓烈揪肠的痛楚!
灼热的唇已猛然压下,她没有意外,双手揽住他的颈项,安心依赖地偎在他温暖厚实的宽阔臂弯。
他吻得激狂、吻得炽烈,脑海萦萦绕绕的,全是这半个月来的惶然与惊痛,他多怕她就这么从他生命中消失,再也无迹可寻;他多恨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任她茫然无助地面对世间一切的苦难。失而复得的此刻,他满心激动,再也无力多想什么,只知道这一辈子他再也不愿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