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乎。”他突然自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来。
“程勋?”学文希望自己没有听错,盯住程勋看的眼中,不禁充满了期待。
“你听到了,学文,我说我在乎,在乎启鹏、在乎司奇,甚至比在乎自己还要在乎他们,所以,”他陡然背过身去,话声一降而为森冷绝决:“请你帮我说服他们两人,从今天、从这一刻开始,与我程勋划清界线,这是我最后起码能为他们两个做的,宁可一人身败名裂,也不能同时拖垮三人。”
学文凝视着他孤绝的背影,突然明白程勋今天为何会如此,无论自己,乃至于大家再说什么,恐怕都已经不管用了。
第九章
“你真的很爱程勋,是不是?”商宜君出声问道。
羽嫣连脸都没有转过来,仍旧一汤匙接一汤匙的喂坐在窗旁的轮椅上,眼歪嘴斜,不断发出咿唔等没有任何意义声音的女孩稀饭,“据说”她已经十八岁了,但瘦小的身材却让人无法想像她有十岁以上的年龄。
“现在看着他的女儿,你还爱得下去吗?”宜君的口气中,渐渐多了讥刺与嘲讽。
羽嫣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是专心的抽出面纸来,帮严重智障与双脚天生瘫痪的女孩擦了擦嘴。
“她叫做江小潮,很讽刺吧,程勋没有继承到的父姓,倒叫女儿给继承了去,巧合的是,程勋跟从母姓,小静也是,她母亲叫做江静湖,是你姑丈江昭正和他前妻所生的女儿,换句话说,你心爱的程勋,是和自己的堂妹乱来,所以才会生下这么一个白痴女儿。”
羽嫣一直听到这里,才猛然转过头来瞪住宜君说:“她有名有姓,请您不要喊她白痴。”
宜君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发出教人毛骨悚然的狂笑声。“我的天啊,你还真会爱屋及乌,这么温情,简直就跟我那个无能的哥哥一模一样。”
“我很庆幸自己像他,而不像对爱一无所知,也一无所有的您。”
“爱?世上有所谓‘爱”这种东西吗?不过都是包装男女原始欲望,或者互相利用的美丽糖衣而己。”宜君满脸不屑的说。
“的确,对您来说,的确是没有,因为您根本就不曾付出,也没有得到过,怎么会明白什么叫做爱?这跟夏虫不可以言冰的道理相同,一个连自己的侄女都可以拿来利用的女人,心中当然没有爱。”
“你不必对我冷嘲热讽,因为你说得对,我对你确实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会找上你,纯粹是拜程勋在立委投票前夕召开的那场记者招待会所赐。”
“就是在那场记者招待会的电视转播与报纸报导中,您看到了余阿姨、启鹏和程勋,也知道了硕人和我。”
“对,想不到王威鸿的弟弟会那么不长眼睛的娶了仇人的女儿,而你,”宜君摇头道:“竟然做了程勋那小杂种的秘书。”
“硕人的父亲是被威胁、被利用的,真正的凶手其实是——”
“住口!我不管尹硕人和她养父是怎么骗过了余启鹏,我只知道自己一生的幸福,全是败在马进兴一人的手中,所以要我看着他女儿快活过日,那是绝无可能。”
“您错了,姑姑,大错特错,毁掉您一生幸福的人是您自己,是您心中那无垠无边的仇恨,现在我总算能够体会爸爸刚过世时,妈妈无依无靠的心情了,她很坚强,而您才是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
“那又如何?至少眼前这个你所谓最不堪一击的人,已经扳倒你们了,不是吗?我相信程勋现在最恨的人,一定不会是拿要公开小潮一事迫使他就范的我,而是背叛了他的你。”
羽嫣默然,是的,她相信程勋现在一定非常的痛恨她。甚至为曾经爱上她而痛恨本身的愚蠢,但他可知道自己却正好相反的,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都还要深爱他吗?
从昨晚搭乘夜班飞机,与程勋挥别至今,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们的世界却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的他们,非但不知对方的心情,就连人在哪里,也都互相不清楚啊。
他还在警察局里吗?凭启鹏和司奇的力量,一定已经让他交保候传了吧,那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羽嫣无从猜测,就像他一定也猜不到她已经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又回到了台北,因为宜君在给她喝的饮料中加了安眠药,就这样连夜开车,把睡得人事不省的她,载到了姑丈台北的家。
等到她被宜君用冰冻的毛巾捂上脸弄醒过来时,又已经是她打过电话,向警方密报程勋私藏海洛因后的凌晨四点。
宜君先放了那通密报电话的录音给她昕,再把她扯到另一个房间去,介绍她跟程勋的女儿见面,接着又在羽嫣还来不及消化“阴狠的姑姑”、“恶意的栽赃”、“有心的陷害”以及“程勋的女儿”等等,几乎全都超乎她想像范围以外的惊骇时,紧接着宜君却又对她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我要你待会儿在程勋被捕后,打他的行动电话。”
明知道机会渺茫,但羽嫣仍然抱着一线希望说:“您要向他坦承这一切全是您所开的恶意玩笑?”
宜君听了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放声大笑,然后才说:“我费尽苦心安排出来的成果,你以为我会舍得一手毁了它吗?到现在你还在作梦?羽嫣,太天真了吧。”
“您不说,还有我,别忘了还有我会说出全部的真相。”已经从宜君一连串的自吹自擂,得知她为什么要这样陷害程勋的羽嫣,马上回嘴道。
“不,你不会,”宜君双手环胸,一派笃定的说:“你不但小会对他说出真相,还会按照我的意思,乖乖的跟他说,这一切全是我们姑侄联手搞出来的。”
“您在作梦!”
“是吗?如果我用程勋周围人的安全,来跟你做交换条件呢?你是不是就愿意配合了?”她眯细了眼睛说。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怀表是你帮我交给程勋的,那么他衣橱里那半公斤的海洛因,又是谁帮我放进去的呢?”
“我们身边有您的人!”羽嫣开始真正觉得惊怖起来。
“对了,聪明的女孩,所以你想我可以怎么做呢?像上回你告诉我骆司奇的老婆有孕在身后,我马上就差人为他送了封‘问候信’去,他们那么恩爱,如果雷孝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你想骆司奇会不会崩溃?甚至重返黑道,为他妻兄报仇?”
随着羽嫣脸上血色的流失,宜君唇边的笑意亦不断的加深。“我很讨厌你,羽嫣,你知不知道?非常、非常的讨厌,就像我当年讨厌你的母亲一样。而你的姑丈,则非常、非常的害怕程勋,怕有一天他会发现当年叫妓院保镖去捉人的,并不是程勋他们一直以为的老头江信吉,而是担心一旦哥哥与父亲和好,自己这个一向便不甚得宠的老二,就会落个更一无所有的江昭正。”
“原来害死程勋父亲的,竟然是他的亲叔叔!”
“没有错,至于江信吉,起先是不知内情,后来则因为并不晓得江圣文已经有后,所以才一直不曾找过程勋,令程勋对于昭正差人故意散布的谎言,便更加深信不疑。不过听说老头子在程勋当选以后,已经与他通过电话,你们开的那场记者招待会,还真是促成了许多对骨肉‘团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