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换申叔华避开她的注视,他将视线放在床帐顶部,好象上头有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
愧疚正在蚕食鲸吞着他的勇气,虽然察觉不出时光的流逝,却可以毫无困难地指出它正在迅速减少当中。
“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在当时有这个必要,才会出此下策。”他心虚地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这不能算是个好方法,却是他心中惟一出现的自保之道。
平芯红巧笑倩兮地看着他,仍是无语。
干咽一口,申叔华提起为数不多的勇气,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将实情和盘托出。
“我并没有失去记忆。没有忘了爹娘,没有忘了你,更没有忘了过去我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不可原谅。”他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
预料中她该会为了这件事与他翻脸,第一行动便是挣出他的怀抱,脱离两人的接触;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也不动地趴在他的身上。
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平静得令他头皮发麻,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可怕,越是没有风吹草动,越是代表着随后而来的破坏力的强大。
申叔华提心吊胆地收回视线看向她,有些害怕会在她的眸中见到决绝。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不怒反笑,了若指掌的眼神令他自觉杞人忧天,一切的担心都是白费。
“你都知道了?怎么会?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他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弹射而出。
他不明白,这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除了姜鼎舟等人知情之外,旁人应是不得而知的。
忽然间,一道身影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他脑海。“吕慕星这个小妮子。”他像是咒骂似的喊出她的名字。窝里反的内贼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
“你可别胡乱冤枉人,吃喝玩乐之外的话题,她可是一个字也没说。”平芯红为吕慕星辩解。
那个女孩让人讨厌不起来,平芯红不由自主地便将她纳入家族之中。
“那你怎么可能知悉我的计划,这可是我花费五年的时间精心策划,任何枝微末节都设想到了。”他就是不愿轻易认输。
对他的个性十分了解的平芯红并不以为意,不想在这得来不易的平静中重新点燃战火,她云淡风轻地解释:
“百密总有一疏,任你计划得再精良也不敌人心,是你的眼神让你露了馅。本该对我一无所知的你,却不时地以憎恶猜忌的眼光看我,不是记忆未失又是什么?”
想到先前的猜疑,申叔华不由得赧颜而笑,对自己识人不清感到羞愧。他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有怀疑平芯红的想法,姜鼎舟说得对,若她真有心对他痛下杀手,他绝无一线生机。
且她真仗恃娘家权势欺人,在他离家这段期间她大可回到平家去,不必为了申家的存续卖命,如同球儿所说的一般。
“我相信能让你个性大变,绝不可能单纯地只是时光荏苒,增长了见识,一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平芯红探询他离家之因及仇视她的缘由。
“你想知道吗?这并不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其中血腥残酷的细节,有时都会令我自恶梦中惊醒。”想到恶梦恐怖的情节,申叔华有所顾虑。
“说吧。”平芯红鼓励道:“或许正是因为无法对人倾吐,才会让你恶梦连连。就像我在疗毒时,你不断地逼我吐出体内的毒,你就当是在疗伤止痛,将那些造成你恶梦的原因说出来吧!”
申叔华不明白她的话中有多少是真实的,但是她的语气、她的态度都让人心旷神怡,无法怀疑她的用心。
有她在怀中,就像是船抛下了锚,漂泊不定的旅途终于结束,他终于回到了停泊的港口,不用再漫无目的地浪迹天涯。
他将无故遭绑几乎丧命,巧遇姜鼎舟伸出援手,又严酷的操练他们,直到回到家中的事一一向她倾诉。
随着天色缓缓大白,在他心中肆虐多时的阴霾也随之消散。平芯红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稀世奇药,疗愈了他的伤口。
崎岖不平、多所磨难的日子该就此结束了,或许吧。
第十章
吴天浩如入无人之地的闯入巧芸的房中,一脚踹开她的房门之后,如飞箭般迅速奔至她的床前,大掌不留情地扼住她的咽喉。
“谁让你去毒害芯红的?我警告过你不准动她一根寒毛,她要少了一根头发,我会要你付出代价。”
像是要实践他的威胁,吴天浩加重了手劲,阻断了巧芸的呼吸,任凭她以眼神求饶也不为所动,非要置她于死地。
残存的气息在惊慌中消耗殆尽,巧芸感觉到眼前吴天浩狰狞的表情开始模糊。她不甘心,为何自己为了他坏事做尽,却还不得他的欢心;而为了一个申叔华抛弃的残花败柳,他却要她以命相抵,这是所为何来?
他们不是计划好了,共同谋取申家的财富,将来双宿双飞的吗?怎会变调至此,落得这个结局?
不知是心有不甘给了她力量,抑或是潜伏在体内的求生意志所致,巧芸骤生神力,以脚抵住他的腹部用力将他踢开。新鲜的空气猛然灌入咽喉中,灼烧着她,此时只闻她急促的喘息声。
她背对着吴天浩。这个男人只是利用她来干些肮脏龌龊的事,免得污了他自己的手,充其量她只不过是他手下的一颗棋子,随手可抛。
“你想大享齐人之福,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有我在就没有平芯红的立足之地。不过你也做下决定了,不是吗?和我撕破脸你也没有好日子过,我若命定该死,也会拉你当垫背,黄泉路上不会独行。”巧芸脸上阴狠的表情不输吴天浩,她决定和他同归于尽。
伸手自怀中掏出预先备好的白绫,吴天浩反手一扬,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巧芸的身边。
“是吗?那我们就来瞧瞧谁的能耐大。”吴天浩又自怀中取出信笺一封,在她面前扬着。
“申家的二姨太因为毒害申家少奶奶不成,心虚地悬梁自尽,留下遗书一封向世人告罪,恳切希望众人谅解,愿来世结草衔环以赎前愆。”
的确,在没有人证之下,这封假冒的遗书便是结案关键;即使她有冤待诉,届时要翻案也已无力可回天。
此时,巧芸首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这个与她在床榻间火热交颈的男人居然能毫无所觉地欲置她于死,所有的甜言蜜语瞬间化为乌有,而山盟海誓连个屁都不如。
“哈……”想到结局如此,巧芸忍不住为这荒谬的局面放声大笑。
“你尽管笑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等你到了阎王爷面前便由不得你放肆。”吴天浩慈悲地给她最后一点时间。
这时申府上下正在床上睡得正酣,谁能阻止他除去心腹之患。
连平芯红都正在床上和申叔华……想到在她窗外听到的声音,吴天浩不禁怒火中烧。他可以原谅她过去和申叔华同衾共枕,那是她为人妻的职责所在;但是时至今日,她再有此作为不啻是本性淫荡,已是如同巧芸一般的污秽,令他作呕。
这更加深了他心中的仇恨。等他了结巧芸之后,接下来就是他们夫妻。
但是他会留下申叔华一命,不过不会太久,他会让申叔华在赴黄泉之前,看着他占有平芯红。
当然,他也不会让平芯红好过。在申叔华离世之后,他会留下申元禄一条命,一个垂髫小儿手无博鸡之力,绝不是他的对手,可任他为所欲为。他要平芯红带着这种恐惧而亡,这是他对她的背叛所做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