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听说,上回公主出宫时,遇上了刺客。」
「哦?」
「老夫还听说,这些刺客是有备而来,不取公主性命,誓不罢休。」金誉直视风劲,「老夫觉得奇怪,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没听见摄政王提起?」
这意思是怀疑他吧?风劲微一勾唇,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
他抬起眸,对金誉锐利的逼视不避不闪,「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跟你们提起又有何用,况且我已经嘱咐过凤凰宫的侍卫,今后严加注意公主的安危,也警告过霓儿,不许她再私自出宫。」
「光这么做不嫌轻率吗?公主乃金枝玉叶,来年又将登基成为千樱的女王,她的性命安危个容轻忽?何况那些刺客究竟是由何人指使,也该查一查,这谋逆之罪,非同小可啊!」金誉的语气略带指控。
「正因为谋逆之罪,罪不可赦,所以我才不愿打草惊蛇。」风劲淡然回应,「要是公然在议事厅上抖开这件事,惊动了主谋者,恐怕要揪出他们就不容易了。」
「摄政王这意思是,您其实私下在调查这件案子?」金誉瞇起老眼。
「不错。」
金誉沉默半晌,「果真如此,那是最好。只怕--」
「只怕什么?」
金誉不语。
「丞相大人请尽管说,是不是您老『又』听说了什么传闻?」风劲语带嘲讽。
「这传闻我并不愿相信,可最近实在传得凶,又言之凿凿,教人不得不起疑--」
「究竟是何种传言?」
「听说摄政王之所以压下这件事,可能有两种原因。」
「愿闻其详。」风劲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品茶。
「其一是摄政王早就知晓谋逆者是谁,只是隐忍着不说破:其二是--」金誉深吸一门气,「这场行刺的幕后主事者正是您自己。」
语毕,老人凛着下颔,准备迎接一番严厉斥责,岂知风劲既不斥责,也不辩解,只是转动着茶碗,嘴角甚至还勾起薄笑。
「这推论听来倒挺有意思。」半晌,风劲总算开口,望向金誉的眼眸熠熠生辉,「不知丞相大人以为是何种原因?」
「老夫并不想『以为』!老夫只想知道真相!」金誉教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甩袍袖,忿然站起身,「老夫只要摄政王给一句话,行刺公主的主谋是您吗?」
「当然不是。」风劲闲闲应道。
「什么?」金誉一愣,没料到他回答如此干脆,「摄政王该不会以为这么随便一说,老夫就会信了?」
「您要我一句话,我已经给了,信不信由您。」风劲倒是坦然。
「您……您怎能如此漫不在乎啊?」金誉又气又急,脸色铁青,「您不知晓吗?这传言一旦在宫廷里传开,可是会掀起惊涛骇浪啊!」
「所以丞相大人是在为我担心啰?」风劲扬眉,微微笑了,「感谢大人!」
「摄政王!」金誉莫可奈何地喊。
「冷静点,大人。」风劲笑着横臂,拉他重新落坐,「您可是千樱国的丞相、百官的仰赖,如此惊慌失措,传出去会让其他人笑话的。」
「我不怕他们笑话,我只忧虑咱们千樱的未来。」金誉不悦地拧眉,「先王当初托您辅政,是期望您好好栽培公主殿下,不是要您窃取国君之位,要是您真有这狼子野心--」
「您待如何?」
「老夫绝不会坐视不管。」老人郑重地宣称,目光炯炯有神。
「很好。」风劲一拍掌,「咱们千樱有您这样的忠臣,真是国家之幸。」
「嗄?」这番出乎意料的赞许弄得金誉莫名所以,瞪视风劲片刻,不禁长声一叹,「有时候老夫真摸不透您在想些什么。」
风劲诡谲地一笑,「您老别担心,我若真想自行登基为王,过不了您这关也是枉然;就算取得您的支持,还有水、火、花三大氏族呢,他们可个会坐视我窃国。」
「可若是公主不幸去世,这王位总不好虚悬,必得落入摄政王手巾了。」全誉挑衅似的回应。
「若公主不是自然死亡,这宫廷内必生风波,您真确定我能在一团混乱中脱颖而出吗?欠缺了百官和三大氏族的支持,我害死公主,不过徒然为千樱惹来战端而已,未得好处,先蒙其害。」风劲头头是道地应对,「到时让羽竹和雪乡给捡着机会,内外夹攻,我别弄丢一个国家就属万幸了。」
「摄政王这话说得倒也有理。」金誉沉吟地揉弄一把白胡。
「所以您老别烦恼了,我若要称王,起码也得先收买您跟文武百官才是。一天没得到丞相大人的支持,我便一天不会轻举妄动,安心吧。」风劲劝慰道。
「这--」金誉犹豫了,愈听风劲剖析,便愈发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间琢磨不定。
见他踌躇,风劲趁势提议,「天晚了,丞相大人先回府休息吧,要是还不安心,我们明日再议。」
「……也好。」金誉点点头,起身告辞。
风劲却忽然唤住他,「丞相大人请暂且留步!」
「摄政王有何指教?」
「听说大人与先王在世时的御医竹笙交情极好,不知大人可晓得他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请教他当午为先后接生的御医女为何人。」
「替先后接生的御医女?」金誉一愣,「摄政王怎会突然问起此事?」
「我是替公主问的。」风劲随口编造借口,「您也知道,先后因为难产去世,公主从一出世就没了娘亲,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明年也将满十八了,女儿家到了这年纪总是格外多愁善感,最近经常嚷着想见见从前为她接生的御医女,听听当时的情况,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替她找人了。」说罢,还摊摊双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啊。」金誉同情地颔首,「公主从小到大未曾享过一天母女亲情,自然是遗憾的了。嗯,竹笙现下已告老还乡了,老夫这就修封书简给他,打听打听当年为先后接生的御医女哪里去了。」
「那就劳烦丞相大人了。」
送走金誉后,风劲拿起茶碗,一面品茶,一面在心底斟酌。
若不是金誉今夜来访,他还不晓得公主遭剌的事已经传开了。这天大的机密,他明明吩咐过压下来的,究竟是谁泄了密?
是花信和火影吗?还是那帮讨人嫌的老头子自行放出的风声?
拖了这许久,他很清楚那些老头肯定会感到不耐烦,兴许是他们终于等不得了,故意借着抖漏这件事好逼他快点采取行动。
风劲冷嗤一声。
连这点耐性都没有,还妄想成什么大事?那帮老人也太天真了吧!
只不过,若不是他父亲主导?他们也未必会如此轻举妄动,他真正得步步为营应付的,还是那位目前正坐镇于风城的城主父亲。
看来父亲已经感到不耐烦,他得快点采取行动了。
第五章
她开始觉得自己像是那个公主了。
那个活泼的、快乐的、让人捧着疼着敬爱着的公主。
每日醒来,就有一群宫女等着伺候她,为她更衣理妆,备好热腾腾的早点:她写字时,有人替她研磨;读书时,随时奉上茶点。她还未及觉得冷,便细心地替她烘火添衣;她刚有些倦了,便忙着问她累不累,劝她多歇息。
她出门散步,侍卫们戒慎小心地跟着她,保护她周全;她想骑马,他们牵来最温驯的骏马供她骑乘,自己只能在后头小跑步跟着,她说那样太累不让跟,他们却唯恐她摔了、伤了,到时他们万死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