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涵径自站起身,环顾四周环境,「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他跟着起身收拾碗筷。
「你父亲跟妹妹呢?」
「我老爸过世了,小红豆现在在台北工作。」他一面说,一面将用过的碗筷拿到厨房水槽。
莫语涵倚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俐落的洗碗动作,看来他似乎很习惯做家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啊。」
「那你平常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他说,「听音乐,看电影吧,有时候也会玩计算机游戏。」他拾起抹布,擦干洗净的碗盘,「单身汉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
「你……可以娶个老婆啊!」她想起早晨旅馆老板娘说过的话,微微攒起秀眉,「你们镇上的人应该都很早婚吧。」
「没遇到合适的人啰。」他耸耸肩。
「不是有很多婶婶阿姨想让你娶她们女儿吗?」念及此,她语调不觉变得讽刺,「怎么?难道都没有中意的?」
他讶异地扬眉,星眸瞥向她,若有所思。
「干嘛这样看我?」她没好气地睨他。
「奇怪,妳不是一向不爱说话的吗?怎么今天问题这么多?」
她一窒。是啊,她管他这么多做什么?他一个人在家里怎么打发时间、娶不娶老婆,关她什么事?
她咬唇,暗暗责怪自己无聊。「只是……随便聊聊而已。」她找着借口,「否则在我等衣服烘干的这段时间你要我干嘛?总不能跟你相对两无言吧?」
「说得也是。」他微笑,「别说我了,说说妳吧。妳结婚了吗?」
「没。」
「有男朋友吗?」
「关你……」
瞋怒的反驳未及落下,他便及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不关我的事。只是问问而已嘛,总不好要妳待在我家,跟我相对两无言吧?」戏谑地将她说过的话掷回。
她狠狠瞪他一眼。
他却不以为意,忽地像想起了什么,星眸一亮,「对了,要不要去看?」
「看什么?」
「跟我来就知道了。」说着,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厨房外走。
她瞪着两人交握的手。
他怎能……毫不介意地这样牵一个女人的手?与他重逢不到两天,这究竟是第几次他拖着她这样走了?而她为什么每回都还是无法抗拒,乖乖跟随着他,就像十七岁那年一样?
一切应该都变了,不是吗?
只是有些事、有些感觉,却又彷佛从不曾改变……
第四章
他带着她来到大门外的溪流旁,指向一株挺立于溪畔的树木。
「什么?」她不明所以。
「忘了吗?」他对她笑,「这是我们两个一起种的啊。」
他们一起种的?莫语涵愕然,仰首凝定绿叶满枝的树木。这棵树并不高,长得也不粗实,显见年龄尚轻,可枝叶间却已结了累累果实。
她定睛一瞧,赫然发现那嫩绿的果实竟是芭乐。
「是芭乐树?」
「嗯哼。」
「我们一起种的?」
「嗯哼。」温泉继续点头,星眸澄亮。
她怔然。回忆如跑马灯,快速在脑海里闪现--那一年,他带着她上山下海;那一年,他教她钓鱼烤肉;也是那一年,他与她亲手在外公屋外植下了这棵树……
「可它怎么会在这里?」她蹙眉,「不应该啊。」
「我把它移植到这里来了。」他解释。
「为什么?」她不解他的多此一举。
「因为这样,我才可以每天看着它啊。」他笑着眨眼,那神态宛如男孩一般淘气调皮,却又蕴着成年男子的意味深刻。
她心弦一颤,不觉扬起睫,望入他墨湛的瞳里。
「看它……看它做什么?」许久,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难不成你还怕没人浇水,它长不大吗?」有意讥刺。
温泉却没有反驳,若有所思地仰起头,任筛落叶隙的阳光在他脸上大玩游戏。好一会儿,才漫然开口:「我是怕它长不大,还怕它长不好。」顿了顿,「有些东西不好好护着,它便会枯萎,甚至死去,到时后悔都来不及。」低低地,声调蕴着苦涩。
她一震。这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觉得他似乎在影射些什么?他是在比喻他们之间的关系吗?他后悔了吗?后悔当初与她断了联系?
?可他……有什么资格后悔?就像他自己说的,死去的东西就是死去了,追悔也只是枉然。他没资格说后悔!
她紧紧握拳,容色阴晴不定。思绪正迷惘间,他忽地开口问--
「要不要吃?」
她一愣,「什么?」
「这个。」他抬起手,摘下一颗芭乐递给她,「很好吃的,试试。」早眸含笑。
她瞳光阴沉,缓缓接过后,瞪着在阳光下格外莹亮的果实,一语不发。
「怎么?不敢吃吗?」
没错,她才不吃这种随手摘下来的水果呢。莫语涵忖道。
「放心吧,这芭乐没洒农药,纯粹天然的。而且我刚刚才摘下来,也不可能下毒。」
她瞪他一眼,依然一动不动。
「好吧,那我先吃一口。」他耸耸肩,无奈地接过她握在手中的水果,咬了一口,清脆响亮。「看,没毒吧。」他比了个「我完全没事」的手势。
他嘲笑她?她收拢秀眉,愤然展臂抢回芭乐,「我才不是怕毒。」
「我知道,妳是怕脏吧。」他了然地接口,似笑非笑,「妳在台北一定没吃过直接摘下来的水果,在超市买了标榜生机种植的水果回去后,说不定还要洗上好几遍,泡过盐水才敢吃。」
「是……是又怎样?」遭他猜中心思,她不禁有些狼狈。
「你们都市人哦。」他摇摇头,半戏谑地朝她眨眨眼。
芳心,在不意间轻轻摇晃。
记得多年前,他似乎也曾如此嘲弄过她,而她,也曾不服气地回驳……
「你们乡下人哦。」嘴唇,像拥有自由意志,在她未及深思下便主动吐露。
他忽地笑了,笑声爽朗,瞬间在空气中回荡,应和着溪水淙淙,一下子迷乱了她的神智。
心跳若擂鼓,又重又急,直逼耳畔。她刷红了脸,忽地个敢看他,蹲下身,在清澈的溪流里洗了洗手上的芭乐,然后咬了一口,声响清脆,入口滋味新鲜甘甜。
「好吃吗?」他问,带点嘲谑的语气。
的确好吃。可她却不甘在他面前承认。耸了耸肩,径白在溪畔坐下,凝睇眼前清澄透彻的水流。
他跟着坐下,星眸一转,很好奇地望着她,「为什么用水洗过妳就敢吃了?」
「为什么不敢?」她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不怕水脏吗?」
「这水很干净啊。」
「只是看起来。」他慢条斯理地说,「人的肉眼是看不到水中有多少微生物的。」
她脊背一僵。
「而且我们镇里的孩子都很喜欢玩水,经常玩得一身泥巴,脱光了身子就往水里跳。」
她咀嚼的动作一顿。
「妳居然敢用这样的水洗水果,了不起。」
她玉手蓦地摀上唇,接住猛然自唇腔退出的食物。
「我真佩眼妳啊。」
「你欠揍!」再也受不了他有意的作弄,她扬起吃了一半的芭乐,连同吐出来的秽物,重重掷向他。
他冷不防中了暗算,连忙跳起,「喂!妳偷袭我?」
「偷袭你怎样?不行吗?」她高傲地抬起下颔。
「当然不行!妳……」
「闭嘴!」她不许他再多话,双手捧起水,狠狠泼向他。
他措手不及,呆愣原地。
狼狈不堪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她,扬声朗笑后,跟着又是一束清水射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