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告白,是否让岑瀚海吃了一惊?无奈此刻她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其实,有个念头盘据了她脑中三天,总觉得“可能性不小”,现在是唯一能尝试的机会,要不然等天色一亮,她也没机会开口了。
背对她的男子,捡起脚边的小石块投向溪水,弹起几个小水漂儿。“……做斩妖客听说很辛苦,妳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自找苦吃呢?”
“有那么奇怪吗?这世上很多人都有这志愿啊!我的理由和其它人并无多大不同,他们杀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也因此和鬼卒势不两立。如果再放任那些鬼卒们恣意横行,这天下就没救了。为了自己,也为了众生,我想热血的年轻人都会挺身而出的!”
一顿,她导入主题,试探地开口说:“吶,你的身手好,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岑公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金华城,共谋大业?”
“……”
无月不甘心就这样退却,她再劝道:“你不也是痛恨幻妖之毒危害天下,才会跑来那营地想要消灭扮树枝的吗?既然有这份心,你就是我们的同路人、是伙伴,与我们一起奋斗嘛!都府大人虽然乍看之下很靠不住,但他却是个能指挥所有人与 妖姬对抗,三番两次打退那些来袭的鬼卒而值得信赖的人。”
他还是没有应声。
看样子是没希望了。无月在心中一叹,说:“好吧,我不勉强你,人各有志,你喜欢单枪匹马胜过成群结队,我能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考虑看看,拥有伙伴也是件不错的事。”
瀚海也晓得自己把气氛弄僵了。
可是要他说什么好呢?直接告诉她说:很抱歉,小生不巧已经投靠……所以无法助妳一臂之力?还是说:妳高估小生的正义感了,在下并非妳所想象的那种“好人”,实际上,我是妳最痛恨的……
不管说哪一种,都只会让情况更糟罢了。
他明白她一片真心,因此更无法等闲看待,打混摸鱼地搪塞她一些不着边际的借口。他不希望在这场美好邂逅的最后,留下污点。最初到最后,在她记忆中的岑瀚海是位见义勇为、出手相救的义士;在他脑海中的韩无月是富有热血心肠、性子古朴率真,娇俏的可人儿。
就让美好的,保持它原本的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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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渐泛白时,他们各自更换上已晾干的衣物,而无月也最后一次替他的手臂扎好新布条,殷殷交代道:“千万别轻忽这火伤,下山后马上去找位大夫看一看。
虽然现在退烧了,可谁知道会不会再复发呢?”
“我会的,妳别担心了。”
仰起小脸,她欲言又止地凝视着他的黑瞳,最后还是释然一笑。“谢谢你,岑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永生难忘。”
“妳……”想叫她忘了吧,瀚海又有些不舍。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段患难与共的光阴中,他已经被她的率真、她的善良与她的热血心肠给蛊惑。
是她,唤起自己早已遗忘的,所谓“平淡就是福”的快乐。那曾经是——他以为自己早已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不可以再妄想了!像他这样糟糕的男人,配不上她这样可人的小女子。
“……要好好地保重喔!”
站在彼此都只需伸出手,便可碰触到对方的距离,可是沉着在他们这短暂距离间的,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比坚固的高墙。
“那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无月坚强地保持微笑,不让颤抖的声音浮上表面。“再见。”
他颔首,黑瞳诉说着千言万语的依依,嘴巴却紧抿。
那冷漠的态度让无月困窘地转开眼,她强忍着泪,率先背过身去,一步步地远离……
我在期待什么呢?我们之间的缘分本就到此为止,他救了我,我也报恩地照顾过他,一切都结束了。
左脚、右脚,只要持续地走下去,她就会一路走出他的视线、他的生命,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重逢的一 日吧?
这念头让无月停下了脚。
他是不是走了?只要再看一眼,如果他的背影已经消失,那就……
无月的心被分成了两半,矛盾地挣扎在“回头”与“不回头”之间。她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回头看到他已经离开,或者是冀望着他还站在原处。倘使他还在,她又想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不知道、她都不知道……但,她就是想看看,哪怕是最后一 眼也好。无月深吸一 口气,打破挣扎,旋腿向后。
“啊!”
他,还在。
他,仍在注视着她。
他深刻的五官勾勒出似笑非笑,极度困惑,也有点儿伤脑筋的表情。
为什么他还站在那儿?他也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吗?这三天过得太快速、太短暂,发生太多让人头昏眼花的事,所以她才会如此失常?而他也和她一 样,失去足可判断对错的智慧了吗?
谁能告诉她,现在这份心悸到痛的理由是什么?
就在无月视线逐渐氤氲模糊的同时,男人一步步地跨出,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来到她面前,低语着。“我好象忘记一 件事……”
哽咽着,无月睁大的眼装满他的影。“再见,你没跟我说再见。”
缓慢地摇着头,瀚海低下头。“不,我是故意不跟妳说再见的,因为我们最好不要再相见了。”
“那……”他为什么不快点走开,还等她回头!
瀚海扣住她的下颚,抬高她的小脸,喃喃地说:“我忘了,要把妳的吻还给妳。”
“——”
剩下的话语全没入他的口中。原来他的舌、他的唇是这样坚硬又柔软、灼热又潮湿,他的气息夺走了她的,而她的呼吸也被他所包围,彷佛全身都要融化在他的怀中。
不可思议,却又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搀扶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她与他的身体烫贴在一 块儿,他们是那样的契合,彷佛她是为了被拥抱于他怀中而诞生的,每一寸凹凸玲珑的曲线,密密地缝扣着他刚硬、挺拔的躯干。
当他缓慢地结束这一 吻,移开唇时,她捩着长睫仰望着他。
濡湿的唇,冶艳地微启;湿润的瞳,媚丽地瞠张;红通的脸蛋,困惑无比地揪起眉心。
好难。瀚海心想:要放开她、要让她走,好难好难。他给她机会逃走,她却呼应了他内心的呼唤,真的停下脚步又回头。他给她机会,打自己一巴掌,怒骂他是登徒子,火怒地离去,她却这样呆愣愣地望着他。
好傻。瀚海开口说:“现在这样,我就真的没欠妳半分了。”
无月还沉浸在那晕陶陶的滋味中时,便被浇了盆冷水。“什么意思?”
瀚海自忖要强夺她不是件困难的事。
可是强夺她之后呢?自己能给她什么?幸福、快乐、美满的人生?呵,连自己都无法获得的东西,他怎么给得起?给不起的东西,便不该去妄想,去贪图分外的好运。他是个恶人,却不是个笨到能无视一切的蠢人。
一刀两断,对彼此都是件好事吧?
舔着唇,扬起手,瀚海佯装轻佻的口吻说:“妳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真是的,想要我亲亲就直说啊,何必趁我睡着时那么做呢?偷袭病重无力的男子,有啥乐趣呢?就当是谢谢妳的看护上 妳品尝何谓如痴如醉的滋味吧!我的吻很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