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无月以为自己的心被撕裂成为碎片之际,哗啦……破水而出的男子在溪水中心朝她挥动着手说:“哟,妳在叫我吗?”
他在月光下、邻邻水波中,笑得灿烂;她在岸边上,沙沙树影底,哭得凄惨。
四目隔着半条溪水相交,一边的脸色由惨白转为怒红,一边的脸色则由高兴转为惶恐。无月暴跳起身,瀚海狼狈地在水中后退。
“岑瀚海!你、你躲在水中装什么死啊!”
“这……冤……冤枉啊!韩姑娘,小生不过是觉得这冰凉的溪水宜人至极,舍不得离开而已,完全没有意思要让妳以为我溺水,害妳哭个半死的企图。再说,比起姑娘家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还比较喜欢姑娘家的酒窝笑笑呢!”
“哼!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的说词吗?”一抹去眼角的泪水,无月满腹怒气无处发,直跳脚说:“还我、还我!把我刚刚替你哭的眼泪全还给我!”
苦恼地搔搔头,他歉笑着。“我可没辙了,在下可没听过归还眼泪的法子,这么着……妳打我两拳,消消气吧?”
“隔这么远,你叫我打啥呀?”
“是、是,我这就上来让您打。”振起一双有劲的臂膀,泅划着,三两下,他 回到岸边,浑身湿答答的程度和她有得拚,站在她面前低下头,屈就她的身高说:
“来,请打吧!”
无月的手是抬了起来,但在碰触到他的脸颊前,她却是撩起男子湿得一塌糊涂的黑发说:“还是快去把头发弄干吧!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哪经得起泡冷水又吹风的?傻子才会待在水中那么久!”
讶异她和口吻截然不同的温柔举止,瀚海扣住她同样冰冷的小手说:“妳不生我的气了?”
“气啊!”一个白眼送给他,把手抽了回来,悻悻然的无月扁着嘴说。“气归气,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再受风寒,所以本姑娘不与你计较就是。”
“那可真是……哈啾……谢啦!”
“看吧,才说呢,果然会觉得冷了吧?”无月把他推到岸边的树下说。“你快把身上的湿衣脱下,裹上毛毯,我去找些柴薪来烧。”
转身,她急忙张罗去了。
“妳等等,韩姑娘……”叫喊着,瀚海想追过去,偏偏她在陆地上灵活得有如狡免,三两下便不见身影。“竟然就这样走了?啧,还真是急性子。”
见她消失在林子里,瀚海的手提挂着属于她的包袱,还来不及告诉她,裹毛毯也没用,谁让这毛毯与包袱同遭水难啊!
“算了,反正总有办法可想的。”频频哆嗦着,决定先把身上的湿衣脱下来, 瀚海再次打了个大喷嚏。
带着干柴回到岸边的无月,发现男人再度上演失踪记,空荡荡的岸边留着她的包袱。这次无月学乖了,她懒得发怒,双手插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说:“岑瀚海,我不要再和你玩你藏我找的游戏了,快点出来。”
“我没躲啊!”声音从后方的巨石阴暗处传来。
“那你干么不出来?”
“我怕我出来,妳会更生气!
这是什么意思?无月一翻白眼,两手掌心向上摊。“这实在很荒谬!!麻烦你出来,行吗?”
“这……好吧……应韩姑娘所请,小生这就出来喽!”
阴暗处现身的鬼祟影子,一站到月光下,赤裸而毫无遮掩的,他光身暴露在无面前时,她登时尖叫。“你、你为什么一丝不挂啊?”
适时地打个喷嚏,揉着微红的鼻子,瀚海微笑说:“妳说错了,韩姑娘,我挂了片树叶在身上,怎会是一‘丝’不挂呢?”
是、是这么说没错,但……那该死的树叶根本就远不住他的“全部”好吗?她在村子里时见多了光着屁股到处乱跑的小鬼,也不是没看过打着赤膊的庄稼汉,照理说,她没啥好大惊小怪的才是。可是,那和眼前的“裸男”绝对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你、你干么不裹毯子?”害她看上、看下就是不敢再去看他。
“姑娘,讲讲理,那条湿透的毯子裹了也没用吧?”
“那、那你躲回岩石后头去……等、等我把火生起来后,你再……再出来。”
结结巴巴的舌头差点和牙齿打架,无月努力想甩去“那一眼”的震撼,可惜自己那一眼看得太仔细,他的体格由上到下都翔实地烙印在脑海中。
撇开“羞愧”两字,平心论述的话,无月不得不承认岑瀚海结实的身材、剽悍的筋肉与平坦、无赘肉的腿、腹,远远超出她对于男子体格之美的认知。她以前从——没想过,男人的身体曲线也能套用“美”这种字眼。
“妳还真难伺候呢!”叹息着,他也学她插腰说。“这么吧!我有更好的主意 ,妳回岩石后头去把身上的湿衣脱下,轮我为妳烧柴。反正我被看到也不会少块肉,可是妳就不同了。”
“我、我没关系,就算穿著……”
“去脱下!”他没二话好商量地说。“要不然就由小生替您服务,帮您脱了。”
唔地扁起嘴,虽然知道他不可能付诸行动,无月还是想尽量避免再与他有过多接触的机会,乖乖地躲到岩石后方。
“把脱下的衣服扔到这边来,我帮妳晒在树枝上。”算准她或许会假装脱衣,他故意嚷着。
无月怀疑他背上该不会也生了双眼睛吧!不情不愿的,她把衣袍一件件拋出去,也学他摘了几片树叶,暂时蔽身。
“这些真是全部了吗?妳没暗藏一件起来?”
她干么要在大半夜,和一 名男子争论自己身上穿多少衣服啊?好,没错,她是留了件亵衣在手上,因为她再丢脸也不会在没成亲前,就让男人家看光她全部的“底细”。
“你好啰唆,去烧你的柴啦!
旁人听起来,这简直就像是对恩爱夫妻般的吵嘴,一点儿也不像是才相逢三天的男女该有的对话。
不久之后,在岸边生起的火堆,总算驱离部分寒意。岑瀚海极有君子之风地背着火堆,坐在朝向水的那一方,好让无月能不尴尬地离开岩石,一起烤烤火。这个时候,没有蛙鸣、鸟啼,万籁俱寂,暖暖的火烘得人软酥,而带点寒意的风又将它中和得恰到好处。
想想这两年来,她久未有过如此平静的心情了。
“明天,应该就能走出这座山林了吧。”他率先开口。
无月望着他的背影。“你……是打哪儿来的?”
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了。明知不该问的,问了又能如何呢?可她却还是不禁——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点滴。
“我?”他笑笑。“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碰了根软钉子,她不以为意。他不想说,又何苦强人所难。“石城,一个小地方,你大概没听过吧!”
“石城啊?听过,有段距离呢!我记得那是座全城以石头搭造的城镇,是不是?”
“你知道?”天下成千上百的小城镇,没听过石城的人多不可数,想不到他竟如此博学多闻。
“浪迹天涯时曾经路过而已。”
喔地应一声,无月跟着说:“但我现在已经不住在石城了,我这两年都待在金华城。我想你该听过,华城的金都府弥天大人的名号。他重金礼聘许多技艺高超的人到城内,封他们为斩妖客,专门对付妖姬手下的鬼卒。我便是慕名到那儿去,自愿加入他们行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