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他对不起我,我就要他一辈子良心不安。”她一向好胜要强,即使分手也得由她提出,在她的字典里没有“失败”这两个字。
“他会吗?你住院快一整天了,他连看都不敢来看你,又怎会良心不安?”屈扶风相信她这回是踢到铁板,情逢敌手了。那位何教授显然比她还绝还狠。
“你讥笑我!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好意思挖苦我。”练晓蝶呜呜咽咽哭得好不凄惨。“小风,我好苦,我真的好苦,经过这一劫我才知道,这世上就你对我最好,可惜我不懂得把握,你一定恨死我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你。”她倾身,把头脸偎进他怀里,喃喃地又说:“原谅我,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
“没有以后了。”屈扶风推开她,转身站了起来。“你忘了我已经娶妻了,我们之间的种种就让它过去吧。”
“娶妻又怎样,横竖你又不爱她。莫非……你嫌我?还是你还恨我?恨我就代表你仍爱我。”
“不,你统统猜错了。”她才刚到鬼门关走一遭,屈扶风不愿再给她任何打击,是以忍着把口边的话吞回肚子里去。“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不要,不许你走。”练晓蝶拉住他的手,发动眼泪攻势。“留下来陪我,即使我们回不到从前,即使……也请你不要走,陪我度过这段人生的黑暗期。我现在好怕寂寞,好怕孤零零的一个人,算我求你,就这一次,好不好?”
屈扶风的心不是铁打的,何况他们尚有深厚的情谊。
他走到床边,从一旁的矮柜内取出一颗他稍早为她买的水梨,边削边好言劝慰她,凡事想开点。
晌午过后,苡筑赶到了医院,往房门外看到他俩愉悦地共吃一颗水梨,心情沉重得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她不该生气更没理由吃醋的,刚成亲时,她不是还曾经大方的应允屈扶风纳妾,甚至言明连知会她都不必。言犹在耳,她却不想认这笔帐了,岂非自掌嘴巴?
枯站了半个多小时,她吃力地移动如铅重的脚步,缓缓踱出医院,走向市集。初春的天候,已逐渐回暖,苡筑的心底、脑门却依然冰凉。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的滋味亦不过如此吧!
此刻她只想大哭一场,可,首先得找个人,吐吐苦水。找什麽人呢?琬而已经自顾不暇,杨倩如下午又有课,找别人又怕被当成笑话,无端地衍生许多流言。
不如回家去吧,女孩子受了委屈,不都是往娘家跑的吗?亦筑应该在家里,找地说说话,总比一整天在大街上游荡好。
穿过北门城隍庙,往南就是曲长街,苡筑右脚才跨上单车,就望见远远的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亦筑?”她怎麽会在这儿?“姐,姐!”
“啊,苡筑你,”亦筑神采奕奕,笑得好灿烂。
“下午没课,跑出来逛街?”
“不是,我……”怎么说呢?苡筑惨然一笑,惊讶地发现亦筑今儿穿了一件簇新的碎花洋装,脸上施了脂粉,发际还用心地系上粉红彩缎,整个人亮丽得宛如沐浴在春风里,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正好找你有事,咱们找个地方聊聊天。”亦筑像中了彩券,喜孜孜地将苡筑拉到一家新开的颇洋派的咖啡馆里。
“两杯咖啡,要双份奶精。”她流利地向服务生点了吃的喝的,还兴致勃勃的介绍蕞筑,这家咖啡馆每晚七点以后,会有歌星献唱。
“你常来?”否则怎么会这么熟?
“也不算常来,偶尔他有空的时候,我们就会相约到这儿听歌,多半时候,我们还是到公园散步。省钱嘛,你知道他是穷学生,没有大多钱,不像屈家财大势大,对了,你和扶风还好吧?”
苡筑才正要开口,她又急急接着讲:
“我和他经常提到你,他对你赞不绝口,直夸你才华洋溢。其实他也不差,你们认识那麽久,一定很了解他.他就是那种只记得别人好,却永远谦冲有礼的真君子。”
“他没告诉你,我们是怎麽分手的?”君子这个名词令苡筑感到一阵刺耳。
“唉!你念那麽多书还措辞不当。人家跟你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怎好用‘分手’这样的字眼。”亦筑吃吃地笑,苡筑的话丝毫没引起她的疑心。
只有沉溺爱河的人才会变得如此盲目!
苡筑悲哀地牵起唇角,懒于多做解释。
“你一定没见识过他的才情,他真的好棒,什麽乐器都会,音乐素养更是达于一流的水准,我相信,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伟大的音乐家……”不用问也猜得出她口中的那个伟大得不可一世的人就是季靖轩。
蕞筑的脑袋快炸开来了。天呐!谁来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苡筑,你帮他好不好?”亦筑忽然脸面一黯,热切地睇视她。“以他的大华,留在国内铁定会被埋没的,如果能够到国外去镀一层金粉,回来之后就大大不同了,到时候谁也不敢瞧他不起。”
“这话是他告诉你的?”差劲的男人!居然在她姊姊身上玩手段。
苡筑对季靖轩算是鄙视到了极点。
她怎麽会爱上这种男人?瞎了眼吗?本来她就已经够伤心难过的了、这下子更是痛苦得想撞墙。
“对对呀!他没讲我怎么会知道?”亦筑眼里脸上依旧一派天真。 “苡筑,你可不可以帮他?”
“怎麽帮?回去偷屈家的钱供他留洋?”
“不要说得那麽难听嘛!听说屈家的帐房都归你管,你只要肯动一动小指头,他的前途不就一片光明了?”
“这又是他教你来告诉我的?”苡筑冷冷瞪着她,
只要她说一个“是”,她马上就去找季靖轩,撕烂他假道学、伪君子的面具。
“才不是!你别冤枉他。”亦筑像于掩饰什麽,抢白道: “他虽然穷,可是穷得有志气。我是因为舍不得他青年才俊却……你晓得的,没有家世背景在这人吃人的社会根本就没法和人争,就是注定一辈子得看人脸色。”
不必问了。苡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被季靖轩洗脑了。以前的亦筑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纯真、善良、没有心机,所以才特别容易相信季靖轩那番鬼话。
“怎麽样,你到底帮不帮?”
“抱歉,我无能为力。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麽好,就叫他去申请公费留学。”这是最佳也是最正当的方法,他总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吧?
“你别开玩笑了!亏你还是个大学生,难道不晓得公费考试只是个幌子?普涌人,尽管成绩再好,表现再出色,也没有希望申请到的。”亦筑说得义愤填膺,宛似被拒绝被不合理对待的是她。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说实话!”
“呃……当然是他告诉我的。”亦筑已经鬼迷心窍了,再怎么跟她说也没用。
苡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不觉感慨万千。
她不得不承认,季靖轩的手腕的确高超,能够让她们姐妹俩同时泥足深陷。如果他不学音乐,改做老鸨说不定更适合。
“我问你,如果他如愿到了海外,你怎麽办?”以季靖轩眼于顶的为人,他绝难容忍像亦筑这样一个没有家世又没有学识的女孩做他的妻,最终她还是只会落得辇然神伤。
“我当然是陪他去喽!”亦筑的眸子里又燃起照熔的火光。 “假使……你给的资助金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