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必。不过,他如果敢利用公务之便,开小差去办私人的事情,那我就不能允许了。”页筑泰然自若地笑了笑,迳自坐上案前,逐一审阅帐薄上的每一笔进出。
屈长风憋一肚子气,临时却找不出该怎么藉题发挥。
“大伯若没事,可否移动尊驾,让我和周帐房安安静静的工作?”
“我……我当然有事,没事我来这里干什么?”他大摇大摆的走到柜台,把手往桌上一滩: “给我钱。”
“什么名目?”苡筑不卑不亢地反问他。
“没有名目,反正我就是要。”屈长风一掌拍在桌面上,将上头的文房四宝震得高高跳起。
周帐房畏惧地看着苡筑,生怕她一个弱女子应付不来这种火爆的场面。
“这么霸道?你何不乾脆用抢的还快一点。”苡筑按捺着行将暴发的火气,冷冷的从大师椅上站了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屈长风气急败坏,像个跳梁小角,拚命挥舞着两手,想唬吓苡筑。“这是我家,里头全是我家的钱,我为什么不能拿?”
“要拿就拿多点,否则怎么够赔一条命?”苡筑意有所指地嘲讽他。
“你说什么?”屈长风的脸倏地唰白。
“我说什么你很清楚等你把钱抢了之后,我自会一五一十的向爹娘禀告。”苡筑才不怕他,就算要打架,她也不见得会输给这个花拳绣腿,只会虚张声势的家伙。
“你在威胁我?”
“随你怎么想。三分钟的时间给你考虑,要抢钱,还是走人?”
“你,你给我记住!”一直到屈长风蜇过长廊,苡筑和周帐房还依悉闻见他吼叫的咒骂声。
第六章
苡筑身不由己地和屈扶风亲呢超未,她曾试图图阻止这种危险情况,可到头来,他便用一个接一个的藉口和诡计,将地抵抗的心理轻易瓦解。
她其实搞不太清楚自己对屈扶风那股朦朦胧胧的好感,究竟在什么。爱他吗?不可能!她几乎立刻否定这样的想法,甚且强迫自己去逃避这样的自我追问。
她坚信一个人一生只能动一次真情,无论成功或失败,它都必须是唯一的。这样的想法像无可摧毁的道德觇范,紧紧束缚着她,令她不敢稍有逾越。
或许,她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但绝对仅仅是喜欢而已。这是她给自己最高限度的容忍,她没有也不敢深思:喜欢与爱的界线到底在哪?
她隐隐的察觉,屈扶风仍不能完全忘情于晓蝶,但她不知道,这份了悟才是真正阻挡她敞开胸怀接纳屈扶风的主因。
地默默地无言地的嫉妒着,伴随这样的念头,她承受着无形的挫折感,不断以——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还是她,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替代者——来说服自己,不要掉入他设构的陷阱。
每回在校园和练晓蝶不小心撞见,瞧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势,苡筑就呕得要死。
这般强力东渐的西风,使“另类开放”比任何类型的开放都更具诱惑力大学生们追求伴侣不再像过去那般斯文含蓄,没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裁把爱呀不爱呀挂在口边,比随地乱丢果皮还要泛滥成灾。
练晓蝶便是此类的鼻祖兼佼佼者。
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何可议之处,反倒觉得别人异样的眼光根本是大惊小怪,不足为意。
和屈扶风分手后,她一刻也不浪费,很快地又传出了新的恋情,这回是个有妇之夫,对象竟是学校里的一位知名教授。
富琬而神秘兮兮的告诉她这个小道消息时,她还直骂得而嚼舌根,没想到昨儿黄昏,她就亲眼见到他们相依相偎地在研究室里情话绸缪。
世局真的变了,她的死脑筋恐怕很快就要不合时宜了。
早上屈扶风留了话,晚上带她上馆子吃饭。长这么大,除了学校食堂,她还没到外头用过餐呢。煎筑不自觉拿出鲜少动的胭脂盒,照着镜子细细描抹,突地脸上一热:我这是做啥?像是去会情郎?
可,屈扶风事实上比情郎还要更亲些。犹豫了会,她仍旧把妆补齐,跨出房们,到后院侧门等他回来接。
他们约好了五点一刻见面,怎地快六点了还不见他的人影?会不会医院有事耽搁了?或者,在路上出了状况,一时走不了?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苡筑首次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夕阳滚到山的另一边,层层黑幕席卷而夹,十二月严寒的天候,冷得她背脊发颤。
七点了,他是怎么搞的,不能回来也该叫人知会一声呀.害她像个大傻瓜在这儿痴等。苡筑气归气,另一个不祥的念头却让她由怒转忧,他该不会出事了吧?也许他根本忘了今晚的约会。
前思后想,既怒且忧地,把苡筑搅得方寸大乱,等也不是,走也不是。
◎ ◎ ◎
屈扶风刚和一名外科医师交完班,准备离去时,意外地在门口遇见了屈长风。
他一身狼狈相,见了屈扶风立刻大发牢骚,全集中在指责任筑如何无理取闹、自无尊长、嚣张跋扈上。未了,才轻描淡写的说出他急着需要一笔钱。
“多少?”屈扶风知道,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苡筑想必还有得烦的。他大哥耍赖使狠的招数多得不胜枚举,逼急了他,料不准会做出什么卑劣的事情来。
看屈扶风回答得爽快,屈长风心中一喜,马上将数额加倍。“三十大洋。”反正不拿白不拿。
屈扶风一凛,没想到他竟狮子大开口。
“大哥,我是个医生,不是洋行的买办,哪可能随时带着那么大笔钱在身上?”
“没有三十,二十总有吧,再不然十块也成。总之,你身上有多少就给多少。”他要钱的样子.活像个无赖。好在医院里大夥都知道他们是兄弟,否则恐怕会以为屈扶风遭到打劫了。
“五块。”这已经是寻常人家两、三个月的开销了。
“就这么点钱?”屈长风撇撇嘴,一张臭脸拉得比马还长。
“嫌少?那算了。”
“呐……五块就五块。”屈长风猴急地抢过现大洋,往怀里放。“少是少了点,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屈长风一转身,迎面倏地围上来四、五个人,吵着跟他要债。
“我说过我会还的,你们急什么?”大话虽然说得响亮,身子却没出息地一溜烟躲到屈扶风后边。 “我弟弟是这儿的大医师,还怕赖着你们不成?”
怪了,钱是他欠的,关屈扶风什么事?
但他就是这样,有好处就抢着自个揽,惹了祸便死巴着屈扶风帮他扛。
“你怎么说?”为首的大汉瞪着屈扶风问。
“他欠你们多少?”
“两百。”
屈扶风一愕。“怎么欠下这么大一笔数目?”
“是赌债。”原来他们是赌场的打手。
“大哥!”屈扶风气不打一处来,使劲揪住屈长风的手臂,厉声道:“爹三令五申,不准你上赌场,你怎么又——”
“好嘛好嘛,我保证以后不犯就是了,可眼前这事你总要先帮我解决掉。”他涎着脸,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抱歉,我没能力。两百的数额大大了,我将整年的薪资都给你也还不完。”屈扶风提着公事包要走,随即被屈长风揽住。
“难不成你想见死不救?”他恼羞成怒地发着火。
“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好好好,你不念兄弟之情,我……死给你看。”他转头对那帮打手,装模作样的嚷道: “他不管我了,你们把我打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