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我一点余地……”她无力的瘫倒在沙发里,两手遮在脸上。“求求你……至少让我保留一点尊严,可以在哥的面前……不至于觉得自己好贱……不至于侮辱到他……”
“你胡说什么!”他拿下她的手,浮现在她脸上的绝望、伤痛,让他浑身一僵,无措了起来。“为什么总要把事情想的这么复杂?我只是单纯的想对你好,尽我所能让你过最舒适的生活,没有侮辱你的意思。铃,这不是交易,我也没把你当成可以用钱收买的女人,你对我是珍贵、宝贝,难以取代的。我喜欢你,迷恋你,这些你都知道。如果我的方法让你不开心,你可以告诉我,但不要认为我是在侮辱你,我只是用自己知道的方式宠你、疼你,没有其他意思。”
那双湛然深澈的眼眸里,流露出的绝给温柔,令丁铃坚持的心逐渐软弱。
她合起眼脸,避开他的注视,低语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它们只让我觉得难堪,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简洁的质问像一道炙人的火焰,丁铃被烧得措手不及。
她要什么?他竟然这么问她!
“我不想说。”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席卷向她,如果他无心,她说再多都没用。“不早了,你该去上班,我早上第一堂也有课。”
程羲静静的看她一会儿,意味深长的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的是童话,而我已经过了做梦的年龄。我想给的、能给的,都是最实际、对你最有用处的,这道理未必是年轻、单纯的你愿意接受、明了的。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世上惟有掌握在手中的金钱和权势不会背叛你,其他的,都可能在下一秒钟跟你为敌。虽然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走吧,我送你去学校,手机带著,也许中午我call你一块吃饭。”
***
往医院的一路上,丁铃还在想程羲早上说的话。
她带了手机,但没开,是存心赌气,因为他说“也许”,好像把她当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应召女,让她反感。
他说得没错,她是年轻、单纯,学不会他冷血冷眼的看待事情,在被他的魅力迷得晕头转向,献出自己后,她想向他索求的仅是单纯的爱,而不是他想用金钱打发的,对她更为实际、有用的物质条件。这么做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廉价,好像她对他的情意,不过是妓女用来跟嫖客要钱的手段。
她不要他们的关系变成那样,为什么他就是不肯尊重?如果他有一点点爱她,不会让她这么难堪。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涌来。
他说自己过了做梦的年龄,她想向他索求的,对他只是童话。他愿意承认的,不过是喜欢、迷恋,而不是她渴求的爱。那么,她对他算是什么?一个他迷恋的、喜欢的女人?一个挑起他性欲、供他狎玩的……情妇?
所以,她终究是堕落了,沦为男人的玩物!
混合著绝望的悲痛涌上丁铃心头,电梯门打开,走廊上明亮的灯光,与她心里幽暗的情绪形成对比。她努力控制冲上眼睫的酸涩,拚命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让哥哥看见她哭泣的脸,不能让他知道她的伤心和绝望。
但越是这么想,泪水就越发不可收拾。
如果哥哥没生病就好了,如果哥哥健康,她所有的委屈和伤痛都可以找人诉说,也不用强自压抑得这么苦了。
但哥哥病了,每一秒钟都在跟死神拔河,这种情况下,她能把自己的苦告诉他,让他为她担心吗?
不,将椎心的苦涩沉埋心底,丁铃跨出电梯。右转是兄长住的头等病房区,当她走到护理站时,心脏猛的收缩,一种不祥的感觉跃上心头。
“丁小姐,你怎么现在才来?”
丁宁住院已有一段时间,护士对每天都来探望兄长的丁铃已经很熟,杏眼里满是同情,“丁先生的病情突然转坏,我们一直想联络上你,但你的手机没开。”
“哥……”她撒腿狂奔,在病房门口遇上程羲。
“医生正在急救,你别进去。”
那张英俊的脸庞堆满凝肃,看得丁铃心惊。
“不,哥……”
“为什么没开手机?院方联络不到你,只好找我。丁宁突然呼吸衰竭,医生认为情况不乐观。”
“不……”丁铃无法置信,昨晚他的精神还好,怎么不到一天就……心脏急速收缩,她感到呼吸困难,因为她没开手机,老天爷在惩罚她吗?
“你怎么了?”程羲锐眸里浮现忧虑,担心的扶住她。
“我不是故意……没开手机……是我害了他……”泪水扑簌簌的直落,太多的悲痛,太多的自责和懊恼,使得她头晕目眩,心思混乱。
“你说什么?你开不开手机,跟丁宁病情转坏没关系。”程羲好笑复好气。
“可是哥哥……”
“没关系就是没关系,你不要再乱讲话了!”程羲粗声的道。
丁铃还想说什么,丁宁的主治医生从里走出,她连忙迎上前。
“医生,我哥怎么样?”
“丁小姐……”他欲言又止,表情沉痛。“你们进去吧。”
“什么?”丁铃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甩开程羲的扶持,冲到病床前。
“哥,哥……”
床上苍白瘦弱的男子勉强撑开眼皮,看到丁铃,他抖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低微难辨。
丁铃俯耳贴到他嘴边,浓烈的药味与死亡气息扑鼻而来,层层叠叠的压至心口,令她差点没法喘息。
“铃铃……哥哥撑不下去了……”
“不,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死亡的阴影笼罩而来,她恐惧的低叫,像个无助的小孩哭泣。
“对……不起,哥哥……”
“不要这么说!我要你活下来,铃铃不能没有你。”
丁宁的嘴角抽搐,眼神里充满无可奈何,颤抖著手伸向妹妹。
丁铃用力握住,力气大得像是担心手一松,哥哥就会离她而去。
“别走,别离开我……”她哀伤的恳求,丁宁却只是无奈的抖著嘴角。
“为我好好照顾自己……替哥哥活下去……”
“不,我需要你照顾我,求求你。”
丁宁无语,只是望著妹妹身后的男人。
程羲像是了解他心中所想,向前一步,俯身道:“我会照顾丁铃。”
丁宁深深看进程羲眼里,仿佛想确认他的承诺能否相信,他无力的蠕动嘴唇,像还想说什么,但连个气音都没发出来,强撑的眼皮无力的垂下,被妹妹握住的瘦弱指掌也失去了力气。
“十五时二十三分十六秒。”
医生报出死亡时间,丁铃觉得眼前一黑,在昏过去之前,听到一声呜咽,那悲呜像是从受伤的灵魂里摩擦出来,听得人心酸。
***
丧兄之痛,对丁铃是个沉重的打击,十八岁的她,在一瞬间变得苍老。这不是指她的外貌,而是说她的心情就像等死的老人,暮气沉沉地失去了对生命的热情,所有的感觉都麻木而遥远。
那双美丽的眼瞳整日里雾雾茫茫,苍白的小脸瘦得尖尖小小,她活著,却像是死去,灵魂陷进绝望的浑噩里出不来,一颗心空空荡荡,著不了力,畏怯地缩在悲伤的外壳里。
这段期间,她依赖著程羲,像具行尸接受他的每个指令。兄长的葬礼之后,他要她搬进他公寓里,她没有异议的顺从。搬家那天,依照程羲的意思,她什么都不用收拾,只要人过去就行。但连日陷进悲痛里的丁铃,在回到与哥哥相依为命多年的公寓,回忆潮水般的涌来,每一样家具和物品,都成了她想念兄长的凭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