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怜儿坦承对父亲已没有什麽感情,相信也没有人忍心怪她吧?她曾是一对父母宠爱怜惜的独生女,不然又怎麽会被取名为“怜儿”?但残酷的命运竟毫不留情的同时夺走她生命中的“两份”挚爱。
她曾全心全意的爱过爸爸,如今这份爱却已所剩无几,有时甚至会忍不住骂他,因为他仍不定期的派人过来搜刮宝狮庄的存粮,连另外两座庄园--瑞狮、祥狮的农民辛苦收成奉献而来的物品也不放过,他说要就要,毫不考虑女儿的处境,任意取走她辖下的财产。
不过自从怜儿学会记帐及藏匿货物之後,他派来的人予取予求的机率大为降低了,常常“特使”一到,便只能看到空荡荡的仓库。
她也学会藏起瑞狮庄特产的香料和布匹,不然她那贪得无厌的继母几乎就和她父亲一样为所欲为,看见喜欢的束西绝不会轻言放弃。
多亏神父肯教她读书识字兼算帐,使她的农民如今能免於挨饿,而这些……全“不”拜她父亲所赐。
怜儿起身让葳葳帮她擦乾身子,因今晚不会再外出,便直接穿上睡衣。
翠丝大姨坐在壁炉边,如同平时一般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是伊莎的大姊,守寡多年了,因为丈夫一死,产业便被亲戚瓜分光,所以她也没有再嫁,说自己宁可如此;本来一直待在现任伯爵,也就是弟弟家中,直到伊莎过世,她才到这里来和外甥女作伴,并认为照顾怜儿是她的责任。
其实说怜儿照顾翠丝姨才是真的,即便宝狮庄几乎与世隔绝,翠丝仍然改不掉害羞、退缩的个性,这跟她身为席家长女,自小被严厉要求大概有绝对的关系,反观伊莎,因为身为么女,放眼望去,只见每个人都宠她,包括一向严肃的父亲也不例外,两姊妹的个性自然大相迳庭。
怜儿和现任的席伯爵并不熟,一来因为他住在北方,和住在中央地带的她相隔何止千里?二来也因为她在十五岁那年,认为自己已到适婚年龄,想请舅舅帮忙时,翠绿姨曾婉转的告诉她,有七位兄弟加上七位姊妹和六名子女的他,如何兼顾数以打计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呢?尤其是那位他从不认为聪明,竟挑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嫁的么妹的女儿,更不在他考虑之内。
打从那一刻起,怜儿便认为自己大概不会结婚了,所以也不想再和任何亲戚打交道。
至少她不必担心会被送到修道院去,因为她自己有产业,只要应付父亲偶尔的骚扰即可。
更何况贵族们的婚姻多不幸福,有些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嫁的是个老头子、会打人的男人或无法相处的伴侣,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不嫁算了,能真正因爱情而结合的,怕只有无忧无虑的农民吧。
因为想得开,怜儿便自认为是个免受婚姻之苦的幸运者,唯一需要摆脱的只有孤独和寂寞,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伪装身分,一个人溜到坎普墩去看竞技。
以前她从未亲眼目睹过竞技,自然十分好奇,虽然亨利王已明令禁止这项容易变成流血事件的游戏,但要大家一时改掉这个习惯并非易事,更何况在法国,竞技是勇士致富的管道之一,本来住在法国的黑狼那有不玩玩的道理?
竞技依一对七的局面进行,怜儿认出其中几名虽穿著黑狼的“制服”,却是艾伦家的旧部属。
她并不想知道初来乍到的主人为什麽会心急著和手下竞技,理由多得是,但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全部的注意力都摆在黑狼的身上,当时有位女士冲过来奉献上吉祥物,接著还被他拥入怀中狂吻,怎麽?那是他的妻子吗?
群众跟著起哄,战斗随即展开,本来竞技是有严格规则的,但到後来那七位勇士却个个奋不顾身,只想求胜,可惜都不是黑狼的对手,甚至得劳动他“叫”他们再回到场中来。
比赛似乎一下子就结束了,失望的怜儿只好乖乖回家去,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恐怕是发现艾伦家以前的部属对黑狼还不怎麽服气吧;管他原因何在,光知道他并非样样顺利,自己就已经很“满意”了。
☆ ☆ ☆
叫葳葳下去休息後,怜儿便凑到阿姨身边盯住火看,不禁又想起火灾事件。
“你在担心我们的新邻居?”
怜儿闻言吃了一惊,她不希望阿姨也跟著操这份心。
“有什麽好担心的。”怜儿打马虎眼道。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孩子,但你何必在我面前隐瞒呢?你以为我对周遭的事都不清楚?”
怜儿的确有这种想法。“没事啦,翠丝姨。”
“这麽说应该不会再有年轻武士前来口出秽言,威胁我们罗?”
怜儿耸耸肩道:“他们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胡说八道,你也知道男人总爱虚张声势,夸大其词。”
“唉,我还会比你不清楚吗?”
此言一出,姨甥俩同时笑开,从十三岁起就有人追求的阿姨当然比她更懂男人。
怜儿坦承道:“本以为今天就会有访客前来,想不到没有,或许今天的事,他们并不打算怪到我们头上来?”
翠丝皱眉不语,怜儿反倒问道:“你想他是不是另有计画?”
“有可能,他还没烧掉我们的村庄,已属奇迹了。”
“他敢!”怜儿叫道:“他又没有办法证明火是我们的人放的,他听到的全属片面之词。”
“没错,但对某些人而言,片面之词也就够了。”翠丝重重叹了口气。
怜儿的怒气随即消散,聪明的她当然明白阿姨同时在教她勿犯同样的错误。“我懂了,阿姨,明天我就把大家召集起来,明令所有的人皆不准接近坎普墩的领土一步,我们再也惹不起任何麻烦了。”
☆ ☆ ☆
狄雷夫一进大厅,就把头盔甩到地上去,刚自亨利王身旁被派来的随从马上跑过去捡,头盔和护甲是骑士的第二生命,但目前正在盛怒之中的雷夫那里管得著这些,只想摔东西一泄心头之恨。
索勃站在大厅的另一头看年轻主子发脾气,极力掩饰住想笑的心情,今天的他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和长大後总尽力自持的他就大相迳庭,不过这种行为索勃以前倒常在老主子的身上瞧见,自从九年前他过世以後,狄家老大便继承了一切,雷夫这个老二所得相对的就极度有限,可恨的是他的大哥连那一小部分都想要,甚至把小弟给逼出了家门。
索勃当时便自愿放弃舒适的生活,宁可跟著雷夫四处为家,这麽多年过去了,雷夫凭著一身的本事,任人雇用为佣兵,南征北讨,终於在二十九岁的这一年赢得了属於自己的产业。四十七岁的索勃虽然年纪比较大,却甘心让雷夫领导他,就像其他九名骑士和两百位佣兵一样,每个人对这位主子都是心服口服,甚至愿意就此安定下来。
但雷夫本人是否也有心安定下来?索勃太了解他了,虽说亨利王这慷慨的一笔赏赐是雷夫近年来最高的所得,但根据他对少主的了解,却觉得他比较有可能抛下一切,再度云游四海去,不太可能留下来任由家居生活腐蚀他多年的积蓄。
“你听到消息了吗?索勃?”
“你以为慵人的嘴巴是生来做什麽的?”索勃以问作答,回覆了往椅子重重一坐的雷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