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真是危险啊,小子!下次在老虎面前别一副软脚虾的样子,分明
是邀请它来咬你嘛!”
“业尔老大!”感激的泪水哗地涌出。
叉着腿大剌剌地站在老虎尸首前的伟岸男子,露出豪迈无敌的笑
容。
第二章
看到猛虎被一斧砍死,伊凡静谧的脸庞下,紧绷的神经总算能放松
了。
横陈在地上的虎颈几乎整个儿被砍断,只留些寸皮连骨,虎身淌出的血将四周的草地溅成一片触目殷红。一根利箭仍插在虎胸上,那是千钧一发问,伊凡凭直觉射出的,想不到也正中目标。
“这下可有得玩喽!”
以组长到异于常人的指头,抠着下颚中央的天生凹槽,这名有着深邃眼窝、鹰凸鼻梁,宽厚丰唇组合而成,具有典型柯萨克人粗犷长相的男子,蹲到老虎身边检视着并说:“它是死在我的斧头下,或是死在你的箭下,除非把老虎弄活再问个清楚,否则难以分辨。”
业尔·温马克抬起一双灰眸,撂高眉头问道:“你说怎么办啊?伊凡。”
即使老虎奇迹地复活,能不能说“人话”,才是个更大的问题吧?伊凡懒得吐他槽,旋过身说:“它是你的了。”
“慢着、慢着,这样子我会很不好意思的。”窜步上前,美尔拉住伊凡的手腕,两追唇角拉开,漾着宛如孩童般的无邪笑意。“咱们一起动脑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点子。你脑子比我巧,帮个忙嘛!”
伊凡曲起手,想抽回,但对方的桎梏没有半点松脱的迹象。“随便你要怎么样,请放开我的手。”
“不行。这种事要讲公平,不然就没有排名的意义了。”当作没听见伊凡的请求,男人微笑地说:“帮我一起想嘛!”
摆出最严厉的黑眸恫吓对方,可惜效果和石头砸在雪地中没两样,对方仍是不为所动。伊凡又一次确认,业尔·温马克是自己最无法应付的那类人,这种软性蛮横的家伙,最教人深感棘手。
以硬碰硬,以暴制暴——最是简单明快。
软的央求,冷的反讽——全都应不理。
独有祭出软硬兼施的敌人,会让伊凡不知该怎么做才能由恼人的状况中脱身,往往到最后,伊凡都会称了对方的心意,率先放弃。
蓦地,伊凡想起了好久不曾见面的谢维克。业尔和谢维克的外表虽然大相迳庭,但是喜欢双管齐下、以戏弄伊凡一板一眼性格为乐趣的这一点,两人还真是如出一辙。
是不是自己的性格特别容易吸引这类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呢?伊凡怀着几分认真,暗暗苦恼。
“嘿……你睡着啦?”
见他久久不语,业尔哈哕、哈哕地在他面前挥动着五指叫道。伊凡还给他一个冷眼,蹙眉。不懂这样一名外表精悍、野性的大男人,却时时表现得像个无理取闹的三岁孩子的理由何在?莫非是欺敌用?
只有最愚蠢的人,才会被业尔这“天真”的举动给误导,以为他是个善良、温驯的大好人。能在眨眼间,以利斧劈断一头猛虎的颈,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男人有多危险。
见识过业尔杀人不眨眼一面的伊凡,当然不会是那种傻瓜。
“你希望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意见。”初衷不改的,伊凡淡淡地说:“我电没什么其他的想法。”
“……真是无情啊!连这点小忙都不帮,明明生得一个聪明脑袋。”业尔揶榆说。
“很抱歉,我从不认为自己聪明过。”伊凡这次使劲,业尔也不再坚持,总算顺利地让他挣开手腕。“你认为聪明人会让自己变成一名逃犯吗?”
“唔,你这——说,不把我们这群杂牌军的人全都当成了笨蛋?”
“我是在说自己。”
“那就更叫人百思不解了。曾经身为女王陛下直属的鹰眼一员、菁英中的菁英,竟会觉得自己不聪明?”
伊凡脸色一僵。
“噢噢,失礼,我犯规了,咱们队上是不提过去的。”
毫无疑问地,这个男人是想刺探些什么。伊凡压根儿不相信他有半点道歉的诚意,但是“过去”已经消失在伊凡的脑海中,从离开斯科城的那一日起,他过往的二十五年岁月也跟着一并埋葬了。谁来刺探都没用,他无意、也不会再去回想。
“那个……”差点葬身虎口的纳希此时怯生生地开口说:“如果业尔老大这么坚持要公平的话,干脆把老虎分成一半,你们觉得如何?”
原先便是打这主意的男人,咧嘴笑说:“真是个好主意,阿纳。你保住我们队上的名誉了,证明我们不是一群笨蛋的集合。伊凡,你没意见吧?”
由来无干戈,何须化玉帛?
伊凡自嘲地扯扯唇角。“没有。”
“好,就这么决定!来吧,把老虎也绑上马背,今晚有一顿虎肉大餐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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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流放的罪犯演变为逃犯,打个比方,就像一个人生了重病,看大夫或不看大夫都会死,那么你会选择看或不看呢?
伊凡在那当下选择了后者。
罪犯的身分并没有改变,但与其在监视下过一生,不如当个逃犯来得自由(与其知道自己何时会死,不如把握死前的每一刻)。
-这个问题并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一切端看你怎么选择而已。
自然,偶尔会去回想到当时的情况,但伊凡也无法解释,自己如何在刹那间作出逃亡的决定?
伊凡·爱·奥古史坦!你不想死的话,就走!
是本能让他反应过来的吗?还是这声大吼,惊醒厂沉睡在他体内已久的求生意志?再不就是瞬息间的短暂自由,控制了他的理智。
总之不管是哪个理由,自己在双手白手铐解开的那一刻,拔腿狂奔。沿途泥泞与雪堆的阻碍,使人跌跌撞撞,隐约还可听到身后追兵的呐喊声与风声都在耳边窜飞,他净是没命地奔跑着。
没多久,押解的差官骑着马追了上来,他们手中的弓箭毫不迟疑地对他发射,宛如他是猎物,而他们是猎人般——致命的每一箭,手下不曾留情。那时伊凡醒悟了,洛琳女王根本无意放他生路!从一开始,“流放”便是表面上的,事实上,自己注定要死在这块土地上!
死吧!你这该死的家伙,我要你死!
呼吸的空气中,仿佛都带着女王的恨意与诅咒,像把寒透的冰刃刺穿他的肺。
放弃吧!不可能有活路的!和女王作对的人……
绝望在暗夜中是那样的诱人,疲乏在四肢中呻吟,像是沉重的铁链套住脖子,直要拖人往地狱坠下。
只要我束手就擒,便可结束这一切了!
哪儿都没有光明、没有希望、没有未来,这条烂命还有何值得留恋的?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呜哇哇哇哇——
发完凄厉的咆吼之后,伊凡停下逃亡的脚步,往追兵的方向反扑。他不知道那时自己着了什么魔,也许是多年积压、深藏于心中的一把火烧了起来吧?他盲目地豁出所有,失去理智地和那些差官战斗着。他不记得过程,也不晓得自己使了什么招数,而对方做了什么反击,一切全凭本能。
想必自己当时的面目和一头失控的野兽没两样吧?
等他跟前的红雾退去,恢复神智,已经浑身浴血——那些差官全被他杀了,只剩他一人孤独地在雪地上迎接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