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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疯啦?你真要在这儿待十天、半个月?”严莺惊讶的叫道。

  “直到你说出答案。”子峻讲完,还真踏上一块大石头,迳自闭目养神去了。

  “当然是真的,我们公子连三年都等了,何况是这几天。”任良也凑上来说:“对了,大小姐,你那儿有没有道姑俗名叫小萍的?她可是差点成为我的妻子哩!”

  严莺杏眼睁圆,来回瞪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们真是疯子,不可理喻的疯子!”



  子峻不理她,任良则是笑咪咪的。她气得跺脚说:“任子峻,你要记得,当初休书是你写的,你就没资格回来找茉儿!”

  “休书不是我写的,是我爹请人模仿我的笔迹,我从来没有要休离茉儿的意思。今天带她回松江,也是想表明我的心迹。”子峻望着天空,一脸落寞的说。

  严莺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突然低泣起来,大概也是在感怀身世吧!泪止了後才说:“告诉你也是白搭,还不知道茉儿愿不愿见你呢!”

  子峻有好一会儿没听懂她的话,随即又跳起来,心像要停顿般的说:“茉儿见我?你的意思是……茉儿并没有死?”

  “如果死了,棺木里就有她的人了。”严莺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棺木里没人,所以……所以茉儿没死?”子峻觉得自己快乐得就要飞起来了,他对着四周山林,似要确定般的不断喊着,“茉儿没有死……茉儿没有死……茉儿没有死……”



  像要抒发三年来的悲痛及沉郁,他又狂笑出来。哈哈哈!茉儿没死,这世事的奇妙莫过於此了,更胜过金榜题名、胜过洞房花烛……不!与茉儿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无可比拟、无可替代的!

  只是,为何要以一小小的坟诓他?害他伤心欲绝,耗了许多心神、失了许多魂魄。或许是惩罚吧?罚够了,茉儿又会回到他的身边,不是吗?

  淳化大湖旁,秋雾起兮。

  仿佛云落下,也彷沸水气起,氤氲成白茫茫的一片,一会儿飘东,遮住了山脉;一会儿飘西,掩过了树林,若非熟悉这浩湖水道,还真会迷失了方向。

  几只水鸭游过,欸乃一声,烟蒙蒙中出现一艘扁舟,舟上有一青衣女子,撑长篙,气定神闲地立在湖山之间。

  她看到岸边有些蕨菜和纯菜,轻划过去,摘在自己的菜篮里。嗯!桂花飘香,或许可采一些回去做甜甜的桂花糕。

  看了看篮子已满,长篙一撑,舟往来时路划去。突然,烟深之处,一楝倚水楼宇,漫漫地矗立在湖旁。她站直了身子,眸中有微微的光影闪动。

  茫茫天步,湖山漠漠……

  尽管已来了许多遍,但每一次经过,舟总随心转,转到天步楼下,而她也总要爬上去,摸摸窗牖、拂拂桌几,回忆着京城的繁华和那永远回不了的过去,及见不到的人。

  她停了舟,小心地踩木梯,到了楼台,推门而进。子峻用过的竹帘、竹床、桌椅,都还在原位,只是书册及墙上的诗联画轴已收拾一空。不过,这都不妨碍她的想像,五年前初遇他的秋天,这一屋子曾有的热闹与心动,皆不断在她脑海里重忆着。

  “姑娘算是任某今日的贵人,还不知如何称呼?又家住何处?”年轻的子峻,一脸潇洒地问。

  “我叫茉儿……茉莉的茉……”她回答。

  “茉儿。”他跟着念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大。

  贵人?怎知这贵人,会成为他生命中痛苦的根源呢?

  当她欢天喜地的嫁给意中人时,还温柔地告诉他——

  “严鹃的小名叫茉儿,茉儿就是严鹃。”

  “当茉儿是严鹃时,就是我在世上最不想见的人!”他冷酷地说。

  “茉儿,你的执意和初衷,真是一连串灾祸啊!”他狂笑地说。

  每当想到这里,她总要到窗边去深吸一口气,否则无法承受那窒闷感。因为,接着是一连串的冷漠及敌意。

  她哭泣的恳求,最後有些灰心地说:“你把我当成妻子吗?”

  “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我们不是夫妻,又是什麽?”他充满无奈的说。

  於是,他们陷入爱恨不清的纠葛之中,期盼天长地久,又不敢奢望真有白首之盟。

  “你真的不会休我?”她害怕地问。

  “我任子峻一向重义,绝不做离弃之事。”他说。

  结果,他仍然写了休书,由父母出面休了她……

  所以,他从来无心、从来不满意她,夫妻恩爱,只是他的仁慈和道义之心,而这两种心,终究抵不过政治的险恶及诡谲,他决定弃她而保大局。

  怨是有,但她慢慢的就不再怪他了,尤其是到了袁州,见父兄荒唐,在生死关头仍沉溺在纸醉金迷中,她只能叹自己生於严家的悲哀。

  这期间,父兄由流放地逃回,天高皇帝远,他们和地方官勾结,与江湖人物来往,其实都是好热闹的心态,哪知就此成了死囚呢?

  但这也害惨了严家两姊妹,先是迫严莺再嫁,对方是个富商之子,可严莺受够了男人,誓死不从,自己拿了一大笔钱跑到道观去修行。

  父兄的念头就转而动到她身上,别说她深受“烈女不嫁二夫”的观念的影响,即使是子峻在休书上写着“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字眼,她仍以他为天,万死也不可能再嫁。

  父兄监视她,不许她也跑到道观去,然後,茉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秋末四个多月肚子凸出,才由怀疑得到确定。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是怎样糊涂的母亲,在一连串的变动及烦忧中,她竟不知道有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努力成长!

  如果她早晓得,或许事情会完全改观,任家说什麽,也该会留住她吧?

  悔恨无济於事,她偷偷瞒住所有的人,要小萍到道观去求救,那时,姊姊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最初她们真的束手无策,因为父兄若知道了,定会要她杀了腹中的孩子,逼她改嫁。

  她不想死,更不要孩子死,无论她与子峻的情分如何,她都舍不得这乖乖躺在母亲肚腹中的骨肉。

  孩子无罪,尤其是在这许多沮丧挫折中得来的新生命,对她而言意义愈加重大,最後几乎成为她生存的目标。

  姊姊的脑筋动得很快,虽然有些旁门左道及不择手段。她不知道姊姊是由哪个山民巫师那儿弄来一种草药,是花形似茉莉的根,她说:“这东西吃一寸,可像尸体般睡一天,两寸两天,六寸六天,但不可以吃七寸,否则就会真的死啦!”

  茉儿半信半疑,但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赌上性命,如果没有成功,只有母子双双共赴黄泉了。

  花根用酒磨成汁送到她面前,那一刻,她最恨子峻,是他的无情害她和孩子必须沦落到以死遁的地方解决事情。

  “我给你磨三寸,就三天,然後我会想办法让你‘草草下葬’。”严莺说。

  後来,听小萍说,姊姊大哭大闹、俯尸痛嚎,除了让大夫摸一下测不到的脉搏和鼻息外,都不许任何人接近尸体,还大声嚷嚷着,“茉儿的暴死,触犯了碧霞元君和玄天大帝,若不赶快埋入地底,只怕会为严家带来大祸。”

  严家本是随皇上画符炼丹的,最信道教,严莺以道观学来的半调子,倒也唬住了他们,所以,第二天连碑和棺都还没有准备完善,就真的匆匆将茉儿埋葬,这也是子峻看到坟墓寒酸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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