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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李迟风没什麽嗜好,偏偏对观音最有兴趣,还许了个愿,只要是观音,我有求必应。」李迟风笑嘻嘻地说:「孟姑娘请下指令吧,」

  这人一定是在开玩笑,但他目光炯炯、耐心等待,逼得采眉不得不开口,「呃……竹塘只是个穷乡僻壤,无财无富,没有什麽好劫掠的……」

  「不劫不劫!我们就只是路过而已。」李迟风爽快的说。

  采眉看了怀川一眼,似心有灵犀般地又说:「严氏父子恶贯满盈,天下人皆想除之,呃!你应该帮助狄岸诱出罗龙文才对……」



  「只要你观音说了,我一定照办,但需要一点时间就是了。」李迟风对采眉说,眼睛却注视著怀川。然後不等他回答,也不多一句罗唆,便翻上马背。

  他将手里的火把一挥,二十多道炬光齐齐离去,马蹄踏地及呼啸声如来时般突然,也去得不可测,仿佛一场梦,同样的月光中,只留下他们两个。

  采眉睁著明澈的眸子问:「他不是认真的吧?」

  「他是认真的,想来他也是在追踪我,有和我合作的意愿,否则不会到竹塘来。」怀川望著黑暗说。

  那麽,狄岸又为何要回竹塘?在两个月的消失无踪後,竟又大剌剌的出现,扰得人没完没了。

  采眉正要质问时,他反而先开口教训她,「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先是为了一把剑,再是为了一只绣鞋,全然不顾危险。今天遇到的若不是李迟风,我恐怕要陪你一起送命了!」



  「谁要你陪?你的命你自己留著!」采眉话一出,才发觉竟有打情骂俏的味道。她轻咬下唇,气鼓著腮帮子转身,迳自往後山走去,想告诉大家说海寇已退,一切都有惊无险。

  怀川尾随在後,因任务终於完成而情绪放松。李迟风那个人喜怒无常,极难捉摸,因此,任务能够顺利达成,一半还得感谢采眉的介入。

  他很纳闷,为何每见她一次,就会多一份惊奇?她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没有盖世武功,脚跑不快、手不能提,连门都不许单独出,标准的菟丝之柔、蒲柳之弱,怎麽却让人觉得她带有控制人的力量呢?

  * * * * * * *

  海寇离去,不抢劫、不杀人,竹塘居民能平安回家,无不欢天喜地,以为是神佛保佑。但夏家可就愁云惨雾了,因为老夫人卢氏受到惊吓,气血冲脑,瘀肺塞肝的,使得原就羸弱的身子不堪负荷,人陷入了昏迷。

  自绍兴延请来的大夫来了又去,大都是摇摇头。

  巧倩哭红了双眼,泪水滴在密绣的鸯鸳芙蓉上,感叹这几年的挫折,全无待嫁女儿的欢喜。

  采眉则日夜服侍汤药,几乎衣不解带。她与婆婆相处虽仅有三年,但因那共同的命运,也有了极深的感情,她不敢指望婆婆天年高寿,但至少也要让她亲眼看到夏家沉冤得雪,才有天理吧?

  其中最悔痛的是怀川!

  他多少次骂自己,既是已死的人,为什麽还要露面?而露面一回,见万叔尽忠、采眉尽孝,也该放心了,为什麽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到竹塘?

  最後的结果,竟是将李迟风引了来,一场虚惊,使得受尽折磨的母亲全然崩溃!

  「娘,我对不起您,我不该扰您清静,带来这许多麻烦。」怀川在卢氏的耳旁低声说:「娘,求求您睁开眼,我是怀川啊!没有死的怀川,想孝敬您一辈子的怀川,求您醒来吧……」

  他都是趁采眉前脚一出,就赶快守在母亲床前说话,期盼母亲能因为感应到他的存在而苏醒。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希望更显渺茫,他的悲伤也愈多。

  四月晴暖,花开了又谢,采眉早已失去赏花的兴致。哪唧虫声中,她端著烛火来到卢氏的房外,药味幽幽地散著,她也一眼看见跪在床前的狄岸。不只一次,她发现他对婆婆的病重露出痛彻心扉的模样,他和怀川的交情真的好到那种程度吗?

  采眉讨厌他,因为他引起她混乱又难堪的情绪,以及不足为外人道的迷惑。但有他在近旁,令她又有一种慰藉,生活像带了劲儿,也没有夜里得检一百个铜钱才能睡的念头了。

  她轻咳一声,怀川急急地站起来,两人隔著一段距离。快速的瞄了他一眼,采眉看出他的苦恼和憔悴,那是一个大男人不该有的神情,心里不禁有些微微的痛,但表面上仍装得很冷淡地说:「夜深了,狄公子回房去吧!我娘由我照顾就好。」

  若是平日,怀川会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但今晚的采眉看起来似乎特别疲倦,脸色苍白,他於心不忍的说:「就由我来守夜吧!你已经几天没睡好,再下去,恐怕你也要病了。」

  他的关怀,无论有意或无意,皆以某种力量冲溃了她的心房。但她不能感动,只能以更漠然的语调回答,「不!这是我的职责,不劳你费心。」

  怀川看的是她外表的排拒,完全不知她内心的挣扎,因为对她的敬重及自身的计画,他尽量不冒犯她,虽然有几次仍过了火……如果他愿意承认,其实他违反原则,两次、三次的回竹塘,都是因为采眉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他步出母亲的房间,却不走远,就靠墙坐著,能听见里面的动静,也算是一种守夜,他已做过好几回了。

  他望著天上明灭的星子,花香无人闻、花落无人理,这样相见不相认的飘泊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呢?

  他的心似有两股力量在拉扯著,江南的竹塘是爱、江西的袁城是恨,男儿胸怀大志,大恨比小爱重要,不是吗?

  他渐渐闭上眼睛,在梦里仍和自己的心对话著。突然,远处有瓦碎声传来,惊醒了他。

  月华如霜,铺了一地的静霜。他由窗外往里看,烛火很暗淡,采眉正歪在床前,已体力不支地睡去了。

  他轻轻步入房内,母亲一如平常微弱地呼吸著,采眉就在他的面前,不划鸿沟、不结冰霜,活生生一个柔美无防的女子。他静静地凝视她,她到底有什麽地方与众不同呢?

  对怀川而言,女人不外乎两种。一是贤妻良母型的,为宗族承传所需,以三从四德附属男人;一是风尘女子,有歌楼名妓,有江湖侠女,是男人的红粉知己,可纳为妾。

  他的兄弟好友,大都一妻在家,多妾在外,潇洒来去。在没有真正遇见采眉之前,他几乎不太注意女人。

  采眉是典型的贤慧妻子,但似乎又不只如此,仅是她贞烈的个性,就足以教人刮目相看,难以忘怀了。

  彷佛有风吹入帐,怀川尚未移开目光,就听见细若游丝的声音唤著,「怀川……怀川……

  卢氏的手无力地举著,像在招唤某人。怀川呆愣住,因为采眉的一双手立刻握过来,急切地说:「娘、娘,您醒来了吗?我是采眉啊!您听到我了没有?」

  「怀川……」卢氏又伸出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找著。

  采眉还无暇去想狄岸怎麽会挤在这里,只催他说:「快抓著,快假装你是怀叫喊她呀!」

  这是怀川迫不及待想做的事,於是,他真心诚意地叫道:「娘……」

  卢氏盲了的眼眸转了又转,手仍在空中乱动,口里喃喃念著,「怀川……还有怀山……老爷……他们都来接我啦……什麽都黑,我只看清楚他们,黄泉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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