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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喂喂,你还好吧?!」冻僵的十指拍拍男人的肩胛,没得到任何反应,她又唤道:「你不冷吗?躺在雪上的感觉很下舒服吧?这样也能睡噢?还是刚刚摔下来时敲到脑袋,把人给敲昏了?」

  想到後面那个可能性,让准备将人给翻过来的程咬金有了片刻的迟疑。她实在很不希望看到翻过来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孔……

  「嗯……好冷……」

  埋首雪地里的脑袋瓜子有声音闷闷地飘了出来。



  会喊冷噢?那大概就没事吧。「是很冷没错,你再躺下去连衣裳都湿透了,那会更冷。」她的嗓音因为含著糖的缘故而有些含糊。

  「抱我回房……」

  抱他?是她听错还是他说错呀引她连能不能扛起他都很难说耶!她不过十二芳龄的身高才勉勉强强到了他的腋下,怎么抱呀?强人所难嘛!

  「我抱不动你,自己爬起来先。」握了握右手心最後一颗糖球,程咬金决定将糖球拿来引诱他,「你要是自己爬起来,我就给你一颗糖球,是金雁城制糖最大家的程府特制的好吃糖球噢。」

  安静了半晌,声音又飘上来:「我讨厌吃糖……」

  「程府的糖球和其他糖商卖的可不一样哩,我的糖球又香又甜,包你吃上一颗就会入迷。」继续诱哄。



  「我讨厌吃糖……非常讨厌……」那声音虽虚渺,但很坚持。

  「就说了程府不一样——」

  「只要是糖,都讨厌。」坚持的声音转为固执,虽然仍是含含糊糊。

  平生最最喜爱的「糖」被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给全盘否定,而且这男人连尝恐怕也没尝过就直言讨厌,这让身为制糖世家长女的程咬金颇为不快。

  抿了抿唇,她决定收回自己方才萌生的同情及善良,站起身,顺势将糖球收回腰间的暗袋,拍拍裙摆就要离去。

  「抱我……起来……」

  程咬金顿了顿脚步,同样四下张望半晌,这回却是为了替自己接下来的行径把风——

  莲足很恶劣地朝雪地上的脑袋补上一脚,不是故意要踢疼他,而是将那颗逐渐有了离地趋势的黔首给重新踩回雪泥里,算是小小报了他讨厌糖的老鼠冤,接著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

  「就因为那一脚,你和他结成冤家至今?」程吞银中途插话,将原本处在过往记忆中的她拉回当下。

  「也不算是啦,因为到现在我还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一脚是我踩的……」

  「我不是很懂你这句话的意思。」程吞银不耻下问。

  「那一回随著爹爹上梅庄去拜见梅大当家的,除了我,还有含玉。」而吞银则是受了风寒,被爹娘严禁出房门吹风,省得病情加重。

  「所以……含玉替你背了黑锅?」

  她耸耸肩,「你也知道,以前娘亲最爱将咱们三人打扮成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别说是梅舒心了,爹和娘不也时常错认咱们,所以後来梅庄的酒宴上——」

  初过後的那天晚膳,气氛很热络,屋里的寒意在几杯黄汤下肚後消融得乾乾净净,席上的话题难脱商场气息,至於他们这些小家伙则是另辟一桌纯喝茶吃饭、不谈任何势利话题的「稚童桌」。

  「四当家人呢?」席中,梅庄大当家梅舒城召来管事梅福问道。

  今天的梅花宴正是为了向金雁城所有商行介绍梅庄第四位当家。前些年小二和小三甫满十六、七时,他这个为人兄长的也是慢慢将梅庄事务分派给他们,今年,小四也到了这等年龄,他自是不会循私偏颇。

  「下午还瞧见他在房里睡,这会儿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梅福应道。

  「人还没醒吗?!」梅舒城表面上对著纷纷敬酒的宾客颔首微笑,实际上却咬牙切齿地对梅福低狺:「是谁说小四今天一定会醒过来?!这场酒宴最重要的人没出现,我在这边灌几坛酒有什么用?!」

  「唔,我……我再派人去找……」

  「不用了,我在这。」

  一句笑语,清朗明亮,几名梅庄奴仆都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将厅堂侧角的垂幕给拉开勾妥,恭迎嗓音的主人步出。

  隐隐约约,几句「幸好他醒了」之类的耳语飘向最靠近垂幕的「稚童桌」,让正在啃著熏鹅腿的程咬金抬起眸子。

  对了,说到醒,不晓得下午那被她一脚又重新踩回雪堆里的男人醒了没?这是仍然睡在雪地上?

  再瞟向正飘著雪的窗外,如果他还没醒,会不会被雪给掩埋成一坯孤冢?心中小小的担忧开始生了根……

  「咬金,发什么愣?」

  程含玉不断替她挟菜,却发现她吞咽的速度变慢了,出声唤她。

  程咬金轻震,连忙摇头,加快速度将鹅腿啃得好乾净。

  含玉没多探问咬金的片刻神游,暖声再道:「瞧,那男人就是这次梅庄广邀众人来的主因。」

  「噢?」程咬金扬睫,意思意思地将视线扫向含玉努颚所指的方向。

  梅庄奴仆勾起的垂幕後走出一名银白狐裘裹身,黑发东冠整齐的年轻男人,神色容貌与主桌上的梅舒城有著理所当然的相似俊俏,这似乎是梅家人最显目的特质。

  耳里听著梅舒城向在场所有士绅介绍那男人之际,程咬金已经将他从头到脚打量完毕,「是个俊小子,不过笑容看起来很无辜。」

  「你真没有看人的眼光,我倒觉得那笑容很贼。」没瞧见那男人已经把奸笑挂唇边了吗?

  「无商不奸嘛。」她喝了口茶,这在场的哪一个商人笑得不贼?

  「如果以後与他在商场上交手,会很麻烦。」

  「他不过是个毛小子。」隔壁桌有人听到了含玉对咬金说的话,语带挑衅地插了一句。

  程含玉挑起眉,他向来最讨厌有人打断他与咬金的独处,即使是窃窃私语也不行,所以他的口气转冷,不若方才与咬金说话时的轻柔。

  「你就继续这么小看他好了,等尝到了苦头再风凉地说他是个毛小子。」这句话的音量很「不小心」地加大,正好让整个宴席的人都能耳闻。

  程含玉一席话,像是突然在席间投下了强力火药,炸得众人耳根子轰轰作响,也炸得在场一片鸦雀无声。明明是咬耳根的底下话,被这么提到台面上简直难堪至极,只见那名暗指梅家小四是毛小子的男人铁青著一张脸,说什么也不敢将头自碗里抬起,仿佛以为只要没接收到众人瞩目的眼光,就没人知道那句泛损的话是出自於他的嘴。

  「真像含玉会做的事。」程吞银笑道。只要让含玉心里不快,下场就是这么惨,含玉才不会替人留什么面子咧。「那名可怜的男人下场如何?」

  「整场酒宴都没见他再拾起头来,梅庄里的人倒是没做什么太大的反应,梅舒心更只是扬唇笑了笑,说请大家拭目以待他这个毛小子的表现能否超越他家大哥……大概就这样吧。」

  「不只,那时咬金这个小笨蛋还起立鼓掌,对梅舒心一番自信傲然的话给了最大的赞许。」程含玉走向两人,将手中那壶热茶搁在桌上,取过杯子斟满香茗。

  「咬金,你干下这种事呀?!」好蠢!那岂不是被全场人给看了笑话?

  「我才不是,是因为那时刚好有只……苍蝇飞过去,我才伸手去拍的!」

  「冷到万物皆眠的日子里有苍蝇噢?」含玉和吞银很有默契地一同提问。

  程咬金张开嘴,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消下来,继续含她手里的糖棒。还是别再说什么,少说少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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