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鹰立刻回敬一记冰冷的瞪视,吓得小不点缩往伫立在角落的阿金身后,缩起头来。
「鹰弟,别这样。」银雪扯扯他的衣袖说。「瞧你要把小不点吓破胆了。何必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不。非常抱歉!都是小不点不知分寸。」阿金歉然一笑,摸摸锦锦的头说。「快向银鹰公子道歉,都是你乱说话惹人生气了。」
锦锦忍不住翘起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阿金平时温和的脸,此刻更具威严地扬起一眉。
「抱歉,银鹰大爷,好大爷,请原谅我乱说话。」
银鹰不置可否望着小男孩一眼,即知他满脸的不情愿,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尴尬的气氛,银雪赶紧再拉拉弟弟的手,以眼神替小男孩求情,最后银鹰才勉强地开口说:「罢了,我也正在气头上,就让我们忘记方才的不快吧。」
情势总算缓和下来,银雪心中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很怕因为银鹰这种习惯处于高位的高傲态度,会让自己与班子里的人闹得不愉快,到最后甚至必须离开「天下第一红」。她非常不想见到这种事发生,再怎么说她都已经喜欢上这个温暖又平静的小戏班,要是没有碰上阿金,她一定无法坚持这趟旅程这么久。
唉。
自己没有留下半点音讯就悄悄离开,为的就是不希望牵扯上无极门,她抱着最愚蠢的盼望,希望弟弟不会找到她。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无极门组织遍布大江南北,想要获得任何消息都是轻而易举,就算以「天下第一红」作为掩护,弟弟还是在一个月前找到了她。
按照银鹰的说法,他也意外姊姊能躲藏这么久,耗费大伙儿这么多工夫。
想当然耳,从那时起银鹰就不断地说服银雪,要她放弃寻夫的念头,乖乖跟他回无极门去,可是银雪就是无法点头。她可以轻易想象等回家后,弟弟一定企图将别的男子安排给她做丈夫。
毕竟以前弟弟与夫君就合不来,他总是认为一个大男人镇日莳花弄草,天天只知上山采药,根本不算好郎君,何况若想靠那些草药养活银雪,只是白白让她活受罪。想一想,堂堂无极门的大小姐,却得像乡妇般日日下厨亲手做羹汤,大小家务也都靠自己一手打点,实在令人看不下去。
就算银雪说破嘴,说是自己甘之如饴、心甘情愿要做的,弟弟还是听不进去。成亲后不知多少次,为了送几名帮佣的丫鬟到姊姊身边,两人也争执过、闹过,要不是银雪跟着夫君住的小茅屋就一房一厅,再也容不下外人,相信弟弟也不会轻易放下「改善姊姊生活」的念头。
快快放弃吧,我是不会回去的,除非我找到夫君!银雪不止一次这么说。
姊姊才是,早该死心了,那种男人就当他是死了!银鹰也不止一次这么答。
这一个月下来,银雪已经筋疲力竭,她怀疑自己还能与弟弟的坚持对抗多久?劲风……她不禁在心中唤着夫君的名字……你到底人在何方?
「少门主。」
一名彪形大汉掀开后台的小布帘,走到银鹰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银鹰蹙起眉,默默地点头。
「银雪,我要去处理些事,这两日内暂时不会回来。你可别趁我不在又失踪了,这回我知道要上哪儿去要人。」银鹰意有所指的瞟瞟角落的阿金与戏班子成员们,暗示着她要是无故消失,将可能给这里的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鹰弟!」银雪焦急地起身,她最不想的就是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寻常人根本不明白江湖中的规矩,要是无极门朝戏班子的人下手,她等于是恩将仇报,害了他们。
「不想这种情况发生,就别玩失踪的把戏。」最后叮咛一句,银鹰才在手下的随侍下离去。
场面顿时由紧张中解放,原先那股压制全场的强烈威吓感也霎时消失,就像是在一瞬间,刺眼的阳光被遮住了,大家都得以松口气。
「虽然初次见面时,觉得你们姊弟长得有如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难以分辨,现在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阿金叹息地说道。「你们俩的性格果然是南辕北辙,你的弟弟,实在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人目光的人啊!」
「嗯,从小鹰就是这样了。」银雪伤感地一笑。「刚刚真是抱歉,弟弟的威胁请不要放在心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允许他将戏班子扯入麻烦中。」
「麻烦我早习惯了。」阿金呵呵的笑声,伴随轻眨一下的眼眸,满怀温柔、诚心地说着,加上他温文秀雅的容貌,不知不觉给人放心的慰藉感。
银雪垂下眸说:「你真是个好人,阿金。」
「爱上我了吗?」阿金明知故问,刻意以开朗的声音想振作起银雪的精神。
「嗯,我喜欢你。就像……」
「——像哥哥、妹妹般。」他歪着头,微笑地说。「你心里有无法忘怀的人,银雪,这谁都看得出来。能让你这样朝思暮想的男人,竟不知珍惜自己的好运,放你这么孤独,我要是看到那家伙的面,肯定要好好说说他。」
那也得先找到人再说。银雪默默地心想。
「所以我虽然站在你这边,却也不得不同意你弟弟银鹰的看法,尤其银鹰非常爱护你这姊姊,当然就更不忍心你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守候、流浪下去。换成是我,或许也会做同样的事吧。」阿金摸着下巴,说出心中的想法。
「你……也觉得我这么做很愚蠢?」
「愚蠢又何妨?」阿金扬起唇角。「每个人一生中都有看在他人眼中或许是愚蠢,但却不得不去做,或是不做会后悔的蠢事。也许有些人会想,既然愚蠢就别去做了,但我却认为这也是一种人生啊!」
银雪不禁失笑。「你的前言与后语,似乎有矛盾之处喔,阿金。」
「不冲突、不冲突。」阿金摇着手,语重心长地说。「我只是表达我的看法,但真正下决心的人还是你,我觉得能照自己的看法去做,是最好的选择。因此,我说的一点也不冲突。」
「谢谢你。」她绽放着最美的微笑说。「要是没有遇见你和班子里的人,我想我也坚持不了这么久,有伙伴的感觉,真好。」
「那当然。」阿金竖起一根自满的指头指向自己,得意洋洋地说。「就叫我『幸福使者』吧!」
「哈哈哈」的笑声,冲淡了话中的薄薄伤愁。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咱们该上场喽。」
拿起一把胡琴,那是今天伴奏用的乐器,阿金和银雪向着台前走去。
☆ ☆ ☆
台上的戏正进行到最高潮处,两名仙子撒下漫天飞舞的花,象征春的嬉游,一位是美丽不可方物、高不可攀的妹丽仙子,另一位是娇俏可爱的活泼俏仙子,彩带飘飘,两人美丽的舞姿令台下的客官们不住地大声叫好。
踏入这场子里,云芜名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女子,即便浓妆艳抹也盖藏不住那张绝艳的娇容,正如小赵所说的,这么一张美丽的脸蛋教人想忘也忘不掉,她和重犯画像上的人,有着难分真伪、极为相似的脸,只是她那身凹凸有致、秾纤合度的身段,怎么样都不可能是男子假扮的。
那么……这个名叫「银雪」的优伶与这个名唤「银鹰」的凶犯又有什么关系呢?罢了,与其揣测,不如直接去查问,答案也许出乎意外地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