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喘息,她说的当然不是他,但是他不知自己为什么生气?大概凡是人,只要听到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就会忍不住暴跳如雷。
她惊奇地张大眼,他警觉自己严重失态,遂转过头回避她的目光。
“不管他变得如何,我爱他。”她坚决说。
对了,就是这个理由,爱……
可笑也可悲的理由,所以能让一朵鲜花甘心插在牛粪上,让情人眼中出西施,文人雅士才想得出的好理由。
她掀起眼帘偷偷看他,他还在跟自己生气。
“你知道吗?我老公……他也是救了我一命才认识我,就是现在的情形。”
“喔,那可真巧啊!”他反讽道。
和她老公不同的,他遇到她时她已嫁作人妇。
按着,有一阵子他们各怀鬼胎不说话,直到被宁静的空气搅得心神不宁。
“你常常自杀?”
他没有看她,倒像和自己说话。
“不……我是……”她的声音忽然停下来,眼中露出惊恐。
“奇怪,我怎么忘了?我真的忘了那一次我怎么会下水的?”
他怀疑她暂时失去了记忆。
“八成,又是想着想着就跳下水吧。”他嘲讽地说。
她恍恍惚惚的,好象真的有点脑震荡。
“那时,他有个要好的女朋友,为了我才和她分手。”她试着勾起回忆。
喔,那她老公又多了一个地方和他雷同,他正想和要好的女朋友分手。
“而你当时却不知道今天他负了别人,往后他同样会负你的道理吧!因为负心汉有劣根性,负一次成功后,以后就负成习惯了。”他酸酸地说着。
“是吗?我一直把他当成孩子。”她虚弱的叹息着。
他坐着看天,发觉一直谈人家老公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你一定很年轻时就嫁给他了。”他用鼻音说。
她也学他看着天,声音渺渺涣散。
“错了,我三十二岁才嫁给他,他比我小三岁。”
他彷佛望见天空闪下一道雷,正好打中他鼻心。
他惊讶万分地看着她,好象她是外星人。
不可思议,如果她三十二岁嫁给她老公,那她现在岂不是四十二岁了?
他绝对不相信有人会保养得这么好,她脸上光滑得达一点点四十二岁的痕迹都找不到,别说四,就是三,他也难以相信。
“你……你已经四十二岁?”
她点头,好象讥笑他不会看女人年纪。
太可怕,他可能遇上妖怪了,尤其三更半夜,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就在他惊讶得不能再惊讶的当头,她终于说了他已不想听到的话。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好了,他的目的已达到,她终于为他的救命之恩付出代价,管她三十二、四十二岁的,他总算能安心离去,可是他的脚却抬不起来,像足足有千金重。
他看着她,黑色长发、白色衣裘,四十二岁的老女人,却有动人笑靥……
可恶的依恋之情又冉冉上升,他再度舍不得拋下她,他努力为自己找个好理由。这样吧,如果她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有色狼把她当成十八岁而欺侮她,所以他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他莫可奈何地说道。
她轻轻笑了,四十二岁的女人……
“你知道吗?你现在又和我老公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她拍拍膝盖,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记住,我不是你的老公!”他赌气说。
他们走到停车地方,她惊讶地看着他的车,眼光又露出极度惶恐。
“怎么了?”
他打开车门让她进入。
她看他一眼,虽有满腹的话,最后决定不说。
“这车已经没有了。”她如此说道。
他尽量不去探索她的话,发生在她身上的奇怪事情已经够多,像这部车的款式才出来没多久,不到三年时间她怎么说没有了?或者她悼念失去的爱车吧?管她的,她已经够奇怪了。
“你住哪儿?”
她说出住址。
他感觉天旋地转,用力掉过头看她,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你再说一遍。”
她顺意再说一遍,而且说得用力清晰。
他觉得快晕过去,因为她说的正是他家的地址。
第三章
他要冷静下来,绝对要冷静下来,他觉得这是一项计谋,可怕的阴谋,她对他有企图,她想骗他,所以布下圈套让他往下栽,他绝对要冷静下来。
她望见他呆住好久,用奇怪的眼光巡礼。
“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问。
冷汗滴滴流下,他用力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发问。
“那是你住的地方?”
“我在那儿住了十年,有问题吗?”她的表情更奇怪了。
“请问……”他吞了吞口水,用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口气问道:“你丈夫从事什么行业?”
她表情放松下来,以为他想和她闲话家常。
“他是医生,外科医生。”
冷汗迅速流进他的腹腔,他因惊恐过度而有股想吐的念头。
“请问……”他简直被打歪了嘴。
“他——叫——什——么——名——字?”
然后他闭上眼,跟着她的声音默念。
“邵第九。”
就是了……
没错,预谋,女鬼,恐布份子,她想勒索他、压榨他、绑架他、欺骗他……。总之,她怀有目的而来,所以把他身家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揭穿她的阴谋,毕竟她还假装不认识他。
“你丈夫几岁了?”他急促问。
她显得不高兴。
“你是联邦调查员?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他紧张极了,怕她看出破绽,马上脑筋急转弯。
“我认识一个人,大学同学,也姓邵,忘了名字,不知是否就是你……丈夫。”他艰难万分地吐出“丈夫”两字,不敢再说“老公”两字,他无法想象和这女人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她笑笑,有点不好意思,以为他真是她老公的旧识。
“不可能,我老公起码大了你十岁,他快四十岁了。”
“哪个大学毕业?现在在哪家医院上班?有没有兄弟姊妹?为什么叫第九?而不是第十、第八……”
他之所以这么问,乃是因为不认识他的人,听到他名字总以为他在家排行老九,事实上是有原因的。
“我公公好酒,婆婆生我老公时他喝个酪可大醉,所以我婆婆就把他取名邵酒,意味少酒之意。但是我公公不肯,争吵之下才让中间多个第字,意指滴酒,喝就只能喝一滴酒,后来我老公觉得“酒”字难听,改成“九”,所以就叫做邵第九,他是第三个儿子,和名字无关。”
她全答对了,只是左一声老公,右一声老公,把他叫得头昏脑胀。
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也就是最不可思议、最可怕、最惊世骇俗,可能因此发生可怕后果的问题,他问她今年是公元、民国几年。
她说了,噩梦正式开始,她说的时间足足往后退了十年,十年后的年、月、日。
听了她可怕的实话抑或谎言,邵第九没有尖叫、怒骂,或逃之夭夭,他只是站着、呆着、想着,等到脑细胞能再运转起来。
“你怎么了?”她露出奇怪的表情。
他看着她,用比她还奇怪的表情,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她快受不了他莫名的注视时,他打开车门让她进去。
她自然坐了进去,对他没有敌意;因为他教过她的命,而且他不会对一个四十岁女人有兴趣。
他紧紧抓住方向盘,慢慢发动引擎。
现在,该是他好好沉思的时刻,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