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问了吗?”她悄悄开口,怕又激怒他。
“我几乎无话可说。”他憋着气。
她的眼眸暗淡下来,两手放到膝上互搅着,显示她内心极度不安。
“我是不是很愚蠢……”
她说着,眼眶闪动着盈盈泪光。
他于心不忍,他的话可能伤了她,他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小九……一定也这么认为,除了外表骗人的成熟稳健外,我一无所有,一无是处……”
她眼眶渐渐红起来。
“在社会上我无法和人争长短,在家里连老公的心都握不住,我也希望自己坚强起来,像女强人一样有独立自主的空间,但是我什么都做不来,我只想紧紧依赖他,不管外面风雨多大,只想靠着他,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
那平缓悲凄的语调阵阵拍打他的胸膛,他觉得胸口热病而羞惭,经历三十年岁月,从没有女人如此真心对待他,连电影演的,他都怀疑其可信程度,他以为在明争暗斗的现实杜会中,只有爱自己最为可靠,而她爱他甚过自己,不惜以生命交换。
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不管碰触间闪电般的感觉会刺痛彼此心房,他突然把她拉近自己,让她靠着他的肩,享受热泪烫湿衣襟的美好感受。
“我……我好傻对不对,不该认识你的,不该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只是个陌生人,不可能改变我的命运……”
他用指头接住她的嘴,轻颤的花瓣触痛他指尖,连同刺痛他的灵魂底处。
“我不是陌生人,我说过,相识就是缘分,谁也挡不了。”他认真地说。
“多好笑……”
她轻轻移开他的肩,脸颊羞成桃红色。
“你只是个小弟弟……”
“我不是小弟弟。”他执意摇头。
“十年后我就不是小弟弟了。”
“十年……”
她的眼光飘向远方。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很久?
不久的,他真怕他哪天一觉醒来,竟然变成十年后的景象。
他的心情在瞬间跌落谷底,坐在岁月的火箭中,永远望不见地平线。既然,她不能预卜发财快捷方式,那么十年前后依旧如故,他不知道留下她来做什么,大可以放她走人,抑或让她知道真相,管她吓得鸡飞狗跳,就让命运顺其自然往下走吧!他不必装做不是自己而装得辛苦,大可以自由自在的照做自己。
但是,为何他心神不宁,为何他神经未梢阵痛不已,为何他不愿就此失去她,为何……,他忽然不想揭穿事情真相。
如果会爱上她,但这份神秘来得凑巧,他宁愿保持对待陌生人的神秘感,不愿依她所知往下发展。
想想,如果他企图采取何等惊人的动作,而她早能预知企图结果,请问,生活还有何乐趣可言?就好象他要摘下一朵花,而那朵花自动连根拔起说:何劳您费心——那般乏味。
患得气躁,他习惯性地摸出烟来抽,忽生奇想,想奔向窗外变做彩云飞……
“你的健康状况如何?”他望向窗口。
“比我老公好,他因为抽烟过多,后来有肝硬化现象。”她瞪着他的烟。
他转过头,看着她,看着烟,瘪瘪嘴,然后用力按熄烟。
起码预知命运能让他变得健康吧!他想。或者他能戒掉恶习,变成完美情人或完美丈夫也说不定。
“既然你身体状况不错,走,我带你去爬山!”
他猛力将她拉起,不管她喉头哽咽。
“不行,我只有一双高跟鞋。”
她指着门槛斜放的细跟鞋,他看到了,心想,谁管呢?或者一开始他先爱上这双鞋呢!
于是,她真的穿上两寸高跟鞋爬山,就在附近叠叠山峦间,邵第九卯足力往上攀登,她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等等,你走慢点……”她叫唤他,体力不堪负荷地倒在树边拚命喘息。
“别忘记,我已是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他停下脚步,掉头朝她走来,胸腔中燃烧着莫名火气。
原来很多人都在自欺欺人,她以为自己超过四十,身体老了,思想老了,感情冲动也跟着老了,她会像十年前那样冲动地爱上他吗?
她面对的是同一个人,但他面对的是不同年纪的女人,二十岁的爱和三十岁的爱不同,三十岁的爱又跟四十岁的大不相同,或着到四十岁时,她才后悔三十岁时太滥情……
瞥见他眼中升起的火种,她摇摇头,任细软发梢在肩头晃动,他仍是个陌生人。
“四十岁?你何以认为你已是中年妇人?体力不支,筋骨萎缩,记忆力减退,还是眼角出现皱纹、皮肉松弛?”
“岁月告诉我的,今年我就要满四十二岁了!”她气愤的叫道。
哈哈哈,他在心里大笑三声。
想不到世界上最会骗人的就是岁月了,日落日升,每日一致,人们何以认为岁月流失了?岁月——心智老化之代用词。
“好吧,老太太,可不可以暂时忘记你四十岁的年纪,和我这年轻小伙子共踏……嗯……青山一游。”他差点说溜嘴,把青山说成巫山,幸好望见她严肃的表情,霎时让调侃吃进肚子里去。
天上飘过一朵白云,轻风掠开她的细柔发丝,葛庭双颊隐约浮起笑靥,态度从容不迫。
“小伙子,你知道吗?有时候人类潜能并无年龄之限。”
于是,她拋开他,大步地迈向前方。
他略略吃了一惊,继而追上她。
然后,他只能望见她的背影,如何加快脚步都无法跟上她。
她的长发随风飘送,像条冗长黑幕困住他,他无法置信四十岁的女人能健步如飞,且每个脚步强劲而有力,别说三十二岁,恐怕二十二岁的女人都没她的好体力。
他们一路奔波,经过长长针叶林,穿过丛丛如荫绿草,他们竟然爬到出的顶端,面对霭霭白云,山峦美色尽收眼底,他却颓然倒地。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笑着俯视他,他从白云堆里望见她,洁净宛如天使,他在作梦了……
“念书时,我是田径队员;毕业时,我是个未婚妈妈;结婚前,我夹在宿命与非宿命之间;认识邵第九,我重新塑造生命;认识你——天才说谎家,让我变成……”说着,半空雷电乍现,洁净白脸顿成黑脸,变成张牙舞爪的王美云……
她忽然张开手臂扑向他,指爪用力拍住他的脖子,他惊恐万分地瞪着她。
凶手……
第六章
“凶手!”
邵第九掐住自己的脖子从床上摔下来,惊恐万分地瞪着漆黑客厅。
墙上的钟停了,他没有带表,窗外黑色沉沉,看来已是半夜时分。
浴室传来唏哩哗啦的声音,葛庭在里头洗澡,他匆忙爬回床上躺好,让冷汗逐渐缩回毛细孔,才知道原来自己作了可怕梦魇。
怎么回事?原来他想着浴室里的人搔首弄——美妙的淋浴姿态,正兴奋地难以入眠,怎么后来会变成噩梦一场呢?
这几天,他把神经绷得太紧了。
同样的这几天,他过着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可以形容成——如天仙一般生活。他整天同葛庭游山玩水,忘记了医院里的繁忙生活,丢开了恼人的生活压力,忘记王美云可怕的脸,只是和葛庭忘记时空般地生活。
然后,他慢慢地认识葛庭,这位来自时光隧道的女人,外表像一面平静湖泊,里头却暗潮汹涌,葛庭——绝不像她说的单纯。
她非常聪明,并且有逻辑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