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说得这么严重,怨秋心里更按著急。
“我的病……,不知道是否严重到变成病的地步。”
“病是人对症状的形容词,以心理学来看,不过是一种异于正常人的反应,所谓异于,界线很难定夺,我们只能以多数人的反应作科学的判断。”
虽然她听不懂他的话,但是脸色转好了许多,看来他试图安慰的话,硕果非凡。
“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淑美。”她胡乱编个名字。
“真名呢?”
“你是什么意思?”
“取得信任。”他冷静地说。
她垂下头。
“周怨秋。”
“这是你第几次寻求帮助?”
“第一次。”
想必她是鼓足了勇气,毕竟要面对自己,有补是极为困难的。
“有什么症状?”
“失眠,头痛,不能面对自己,以及怀疑周遭的人。”
“焦虑,恐惧?”他简单替她说得更清楚。
她用力点头。
“最近的事吗?”他又问。
“一个礼拜。”
他嘘了口气,又是现代病,一时无法自行解决,就立刻寻求别人的援助。
“坦白说,这样的病期短了点。”他犹疑著。
“我知道,但是我已经受不了了,我痛苦,却不知道为何痛苦,我伤心,却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伤心,最难过的是,我觉得羞耻……,很严重的羞耻……”她痛苦地说。
“一个礼拜前你受了什么打击?例如痛失双亲,或失掉工作,或好友得了绝症的重大事件……”
“没有,我父母健在,我的工作轻松稳定,好友即将结婚,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
她抬起头,满眼惊恐。
他鼓励她说下去。
“我失去了吸引力。”
“何以见得?”
“我被男友抛弃了。”
他喘了一口气,原来是失恋,和他的情形一样,不过她应该去找生命线,而不是他。
“小姐,我想你大概是弄错了,我是研究心理,不是社会救助单位的义工!”
“不,还有一项……”她急忙说。
他停住不耐烦,紧盯著她看。
她又吞了口气,要说出这句话实在很难,就连形容词都很难找到适切的替代词,但是她一定要证实,否则她不能再以正常的角度面对她的学生、教她的书,以及接受再一次的恋情。
“我性冷感。”她用力说出来。
她凄惨地看他,以为他会疯狂的大笑三声,但是他的表情没有震惊,反而充满兴味回看她,她的脸随即涨成鲜红色。
“何以见得?”他冷淡开口。
“难不成你还要当场实验吗?”她忍不住大叫。
显然她已说出心底深藏许久的秘密,所以情绪十分不稳定。
“现在你要一颗锁定剂比心理医师来得迫切。”他故作轻松的姿态。
但是她却没有笑,一点都笑不出来,她花了这么多时间,鼓起这么大的勇气,考虑挣扎这么久,最后抛下颜面抛下羞耻,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是要听他的嘲弄吗?
他根本不认为她可能有心理的病变,只认为她是个刚失恋、受了点打击、又容易歇斯底里的女人。
居然,她又白白惹来一场笑剧!
“你觉得可笑?”她绝望地问。
“你觉得我能帮助你吗?”他反问。
“不能!”
说完,她站起来,全身偾张而紧绷著,她快要失去控制的能力了。他收起微笑,严肃冷然地面对她。
“的确,现在没不能,因为你不能接受我,等你冷静下来,认为我是值得信任的人,我们可以一起合作,找出你问题的症结。”
她原想打退堂鼓决然离去,但是他的目光却定住她的脚,让她无法移动。
她发颤地想,如果回去,这个问题依旧存在,依旧会困扰她整天整夜,直到她疯狂为止。
“我……”她犹疑不定挣扎著。
“研究员和研究对象合作是坦然相对、绝无间隙的,首先你要承认自己出了问题,并且坦白告诉我你的问题,这样我才能帮助你,我们才能密切配合,谋得最佳解决之道。”
她垂下眼睑,眼中充满无助。
“还有,这次的研究需要很长的时间。”
“会找出原因吗?”她燃起希望。
“我们一起努力。”
她露出一丝苦笑,反正她也无路可走了。
“你要搬家?”她偷偷瞄了四周一眼。
他心底暗笑,这已经代表她接受了他的研究,而想找句话来下台,可见她的个性相当害羞而脆弱。
“这是我的地址,等你冷静下来,可以再来找我。”
其实这是危险的事,等她好不容易可以冷静下来,她就能控制自己不再需要他了,那么等于他把活生生的病例推往门口,虽然还不能确定她是否有玻杏林间常传来笑谈,许多人的慢性补养活了医生一家人。对医师利益而言,多留一个病人就多一份收入,管他有病无病,但是以他的观点看,这类型的医生也犯了现代人的心理玻他取出笔,在纸上草草写下他的新地址,怨秋心底忽然泛起一阵暖流,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值得信任。
人海茫茫,现实冷酷,几个人能将心底话与人吐诉,怕的是爱自己的人担忧,有利益冲突的人造谣,存嫉妒之心的人诽谤等等,到最后只能寻求陌生人的慰藉,这是现代人无法挣脱的焦虑和恐惧。
她接过纸条,正想道谢之时,忽然字条上的字清晰印在脑海里,一阵恶心欲吐的感觉席卷而来,她张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新住址……血液在这一刻似乎凝结成冰,她的脸立刻变成惨绿色,胃壁酸水翻搅奔腾,她慌忙捂著口,阵阵激烈狂奔的心跳使她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
贝道行惊讶看著她的转变……
怨秋摇摇欲坠紧抓著纸条,神情十分怪异。
最后,怨秋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歇斯底里大叫起来。
“这是我家!”
这一声,把两人吓住了。
第四章
怨秋不可能忘了新家的住址,和贝道行纸条上的地址一模一样。
两人惊骇地对视,一时无语。
“你会不会记错了?”
贝道行受不了,先开了口。
“不可能,我两天前才搬进去的。”怨秋断然地说。
她的皮包中正有她的备忘录,因为近来她昏昏沉沉脑袋不清,所以今天出门时,特地按著门牌号码将地址抄下来。
于是怨秋急忙取出地址来对,两人的地址果然一样。
“怎样会这样?”他们异口同声叫出来。
“这是我买的房子!”她大叫。
“先别急!”他比她冷静多了。
贝道行从凌乱的抽屉找出他所签下的契约,不错,白纸黑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连一个错字都没有,他是房屋的所有人。
怨秋跌坐下来,脑中万种思绪不断运转。
那一天在餐厅里,她到底签了什么?当时她太气愤了,急于摆脱他面目可憎的模样,所以她完全没有看清楚契约的内容,只希望花一笔钱打发他走,没想到竟铸下这场大祸,难道她又被陈业伟骗了吗?
她的手心发汗,全身寒如冰,他居然再骗倒她了,一份假契约?
她心乱如麻,呼吸加快运作,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该怎么办,平白无故再失掉另一半的屋权吗?不,她买下了全部,那栋房子应该是她的。
“看来你受骗了。”
他实在不忍再伤害她,不过这关系著他的权利,孰可忍孰不可忍。
“房子是我的,我也有契约!”
她带著一丝希望反抗。
※ ※ ※
他们火速来到屋处,客厅上堆著她未整理妥当的杂物,他心底暗自著急起来,当初他经朋友游说,而这个朋友又是朋友的朋友,他与他交往不深,又是趁便宜的心态下火速买下,不知道这中间哪里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