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我最会逗人开心了,只要逗得她笑不停,就表示她喜欢我!”
在赵子言脑中已经勾勒一幅画来,他在婴儿车旁扮鬼脸,而车内的小女孩望着他咯咯笑得不停。
王有财则完全不知他在想什么。
“我可警告在先,她是个难缠的小魔鬼……”王有财一副还是不能信任赵子言之状。
“放心,我天生就和魔鬼为伍!”
赵子言的信心令朝阳都失去了光彩。
“好,如果你们相安无事,那一切……。”王有财深深看他一眼。“美梦成真!”
赵子言笑得嘴部合不拢了。
这份美梦不只是赵子言的,也是王有财的,但是他的美梦比赵子言的要难了许多……
第二章
这一夜,赵子言辗转难眠。
他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听着身旁闹钟滴滴答答闹个没完。
“果然是闹钟……”
他翻个身,却翻不过脑海中的层层思虑。
明天……,是个重要的一天。明天,他将有个女儿;明天,他将结束单身的日子;明天他将为人父,明天,他就要当爸爸了!
爸爸?多可怕的名词,代表多少责任与负担的枷锁,令他想起日日与猪为伍的老爸,开始,他不再无知无觉了,开始,他懂得老爸额上的汗所代表的意义,开始,他为父爱发汗了。
他又翻了个身,有点想哭。
当然,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但是在无人的夜偷偷流他几滴泪,也是无妨的。况且这几滴泪居然是……,喜极而泣!
赵子言要当爸爸了!
他猛然张开眼睛,在黑色的世界中,他见到一个纯洁可爱的小天使对他笑,赵子言也跟着笑了。
“我的玛璃,妳长得什么样呢?”
无颜色的空间中,他无法克制地开始自语。
“大大的眼睛,胖胖的小手,嫩嫩的双颊和矮胖的小身躯,妳有多顽皮?多可爱?多么天真无邪又多让人心疼?我的女儿玛璃……”
赵子言的自言自语听来太傻气,也代表了他内心真实的期盼,他需要玛璃。
“明天起,我可以唱歌了,唱歌给妳听,我可以说话了,说话给妳听,虽然妳不懂,但是妳会长大,慢慢的妳就长大了,知道妳曾是我的,我也曾是妳的。”
赵子言暗中眨了眼,为自己这番话感动。
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语不无道理,这几天他的心湖彻底被扰乱了,做了许多梦也想了许多事,然而有些梦已随风而逝,但是另一些梦却无形地在酝酿,让他伸手抓不着更无法想象,因为这屋子,他的生命中,将出现玛璃……他猛然拭去眼角差点落下的激动,玛璃在他的想象空间不断扩大,直到他的双肩忍不住颤抖起来。
可怜的赵子言……,他同情自己,孤独太久也奋斗太久,现在他迫切需要证实自己的存在,从一个小女孩的身上,玛璃。
他再也睡不下去了,索性踢开棉被站起,打开床头灯,他十分满意看着满屋子的杰作。
一张有着蕾丝花边的电动摇篮立在床边,一套现代化完整的消毒奶瓶器,一书柜的童话书籍,一箱又一箱的尿片奶粉,还有堆满角落的狗熊和洋娃娃,满衣橱的婴孩鞋衣帽装……这是赵子言的卧房吗?简直就是医院中的育婴室。
而赵子言面对他的杰作,满意地笑了。
他觉得还有不足,玛璃也许不喜欢娃娃,也许玛璃有着男孩一般的性格,喜欢战车和飞机,人家说婴孩期是男女不分的,他该再去买些玩具才是……一个婴孩,一个生命,一个如他一般会呼吸可能也会作画的人,多奇妙啊!赵子言内心一阵又一阵的颤抖。
曾几何时?这份对生命的惊喜,渐渐要超过了他对办画展的神话奇迹。
这种转变未免太快了吧?这一个月中,只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婴儿玛璃到来,赵子言忽然间变了个人,他不停的自问自答,不断地想从已经走过的生命线中寻求意义,而最令他不解的,竟是他对艺术创作的动机。
他一面想着即将来临的玛璃,一面想着他办画展的意义,然而这两条线逐渐地、逐渐地连成了一条……“我竟是如此卑鄙龌龊的人,为了自私和自利,为了名望和利益,竟然出卖了自尊和自爱,竟然要出卖了玛璃……”
“我爱钱吗?我爱名吗?我爱大家肯定我赵子言的成就吗?然而别人眼中赵子言的成就真的就是我赵子言的成就吗?成为赵子言第一又如何?我宁愿成为梵谷第二或毕加索第三,因为我知道赵子言不如他们,虽然我不是他们,也许他们比我还龌龊不如,但是我是赵子言,知道赵子言不如他们……”
从未如此,他感觉快要认识自己了,藉由玛璃的介人。
“我的画展代表我,而我,又是怎样的人?”
因为玛璃,他已经触摸到他所要的……
“生命不如画?不如画吗?”
他想到即将来临的小生命……
“不重要,不重要,创作不过在仿真生命的奇迹,却远不及生命的真实,玛璃才是生命的真实奇迹,我赵子言对生命热爱的真实表现!”他大拍桌子道。
他激动的迥音响在屋内有点诡异,但是赵子言不会害怕了,他知道明天起,他的生活不会再自怨、自哀、和自责。
“一年……”
他有点惋惜,这份喜悦竟然只能维持一年?
“连明天的事都不能预料了,谁又在乎一年后的事呢?”赵子言大笑。
如果有人在如此诡异的夜疯狂大笑,不要怪他,他才认识了自己。
无疑地,赵子言迫切等待玛璃的到来,他从有私变到无私,他不再关心新关系的目的,更不会破坏它,因为他需要……冲动地,他走出卧房,打开大厅的灯,眼前的景象又是令人难以想象,一尘不染,就是这样了,一尘不染,一向乱七八糟的窝居然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归为原位,所有不该出现的杂物消失不见,正有如仙女的魔杖将黑暗变得亮丽。
这又是赵子言的杰作,但是他还不满足,到处东摸摸西碰碰,还不忘用手肘再将家具擦抹一番。
他急切地在大厅乱绕,想找出遗漏的地方,他衷心希望给玛璃一个最美的天堂,由赵子言亲手策画的美丽天堂……他急乱的脚步差点被一部婴儿学步车绊倒,他蹙眉而笑。
这可爱的小东西也曾载有他“无知无觉”的童年,而现在“有知有觉”的他,同样要裁有玛璃的童年……他内心激动得厉害,赵子言何德何能,在全无奉献和牺牲下,居然拥有了一个小天使!他低眉一笑,接着又转动眼珠子环顾周道,希望再找出一件令他心喜和感动的东西,可是忽然间他的脸色惨绿一片。
一大件用白布盖住的书架震惊了他。这是一幅书,这一个月中他最神伤的杰作,那等于是赵子言内心最深的自剖,于是他扑向书架,一手扯下那块盖住的白布。
他听到内心如雷般的震动,他用力咬住唇,怕隐藏已久的情感宣泄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书布上以铅笔简单勾勒出一个男人的线条,而画里的男人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赵子言。
“上帝……”他低喃着。
画中的男人既不是耶稣基督更不是佛祖菩萨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普通得不值得描述,而赵子言却称之为上帝……画布侧边的小角落,被赵子言龙飞凤舞提上“父亲”之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