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思想不知扯到哪里去了,不禁暗咒着自己。这时茱莉突然推开门进来,令他吃了一惊。
“我--我要找一些衣服给雪人穿。”她说着,一面对他嫣然一笑。
查克点点头,看着她走回房间。然后他走到厨房把收音机的音量开大,并且倒了一杯咖啡。这时他听到了收音机里播出的最新消息。“十分钟以前,一个消息来源透露,两天以前企图跟班查克一起逃亡的桑多明今天上午死在圣马可医院里......”
茱莉把雪衣藏在背后,走出自己的房间,正好听见收音机里播出的消息,接着就看见班查克愤怒地把咖啡杯往地上一摔。那杯子破裂的声音把茱莉吓得僵在那里。
查克像发了狂一样,把厨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往墙上、地上摔,杯子、盘子、烤面包机都掉在地板上。终于他爆发完毕,像泄了气似的双手撑着料理台,头垂得低低的。
茱莉背贴着墙,悄悄打开门。沉静得出奇的厨房里这时传来查克痛苦的呻吟声。“多明......对不起,多明。对不起......”
茱莉匆匆溜进车库,换上雪衣,脑子里仍萦绕着她刚才目睹的那可怕的一幕。她慌乱地把手套和头盔戴好,坐上加强座,发动了引擎。雪车的声音比她预期的小很多。一会儿之后,她就已经飞驰在雪地上,朝着树林的方向开去。
她吃力地保持着平衡,擦过大大小小的树干树枝。她目前最好还是先走在林子里,等离远一点之后再走到大路上,而且这样也可以躲过外头狂扫的风雪。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逃亡成功与自由在望给茱莉带来勇气,但是她的欣喜程度却被先前查克悲愤的那一幕淡化了,她没想到一个冷血杀人犯竟然会为同伴的死而这么难过。
她回头望一眼想确定查克有没有追来,但是却因此差点撞到一棵树。她尖叫着转动车把手,差一点把雪车弄翻。
查克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地板上的破碎东西。“狗屎!”他咒着,然后伸手拿来一个幸存的酒瓶,倒了一点白兰地喝下去,想要缓解胸口的痛楚。
他仿佛听见多明的声音在说:“喂,查克,吉娜要结婚了!我真不希望错过她的婚礼。”他想起多明怎样帮他安排逃亡,而今又为了他而死。
他站在窗口,茫然地望着茱莉堆的雪人。他仿佛感到多明愉快地站在旁边。多明向来喜欢一些傻东西,一定会很高兴跟茱莉一起堆雪人。
查克僵住了,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中。他的目光搜索着院子里。茱莉!
“茱莉!”他喊道,同时走过去打开后门。“茱莉,快点进来,不要冻死--”狂风把他的喊声打断了。他瞪着雪地上,有两行足迹直通向车库。
“茱莉!”他吼着把车库门打开。他看到一辆雪车停在角落,另外还有一道雪车轮胎印子一直通到林子里。
冷。茱莉只感到一股透入骨髓的冷。她已经离开了树林,开上他们来时经过的陡路。白雪扑到她脸上,使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脸和手脚都已冻麻了,唯一没有麻木的就是她的恐惧感。除了怕被查克追上以外,也怕自己被冻死在这里。她心里浮现一个又一个画面,春天的时候搜救人员在融化的雪堆下发现她冻僵的尸体。那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对一个来自芝加哥贫民窟的女孩而言,她所追求的完美就是这样了。
她想到查克很可能会不走林子,而直接从大路追上来,那样速度就会比她快得多,说不定很快就会赶上她了。她本来一直不敢回头看,怕会因而对这不熟悉的雪车失去控制。但是现在她越想越不安,终于忍不住迅速回头望一眼。这一望差点令她吓得魂飞天外,因为远处正有一辆雪车穿出林子直奔过来,驾车的人身体俯得低低的,一副技巧娴熟的样子。
茱莉慌乱地朝两旁的树林望去,想先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终于,在一个转弯处的林间,她瞥见一块窄小的平台。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就直接朝着那里开过去,然后紧紧抓住煞车。
那块平台比她估计的窄得多。转眼间,她发现自己竟然凌空而起,然后雪车猛落到地上,失去了控制,往下直冲。在她下面几呎之外,就是一条溪流。茱莉尖叫着感到雪车与她的身子分离了,直朝下面翻滚。她幸好被一根松枝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瞪着那辆雪车滑到溪面的冰上。车把手挂在急流上,车底雪橇板钗住一棵倒在水里的杨树上。
茱莉眩然地倒在松树旁边,却听见一辆雪车飞快驶过去。她蹒跚地爬起来,躲到松树下面。事实上她不必担心被发现,因为查克根本没朝她藏身之处望过来。他已经看见了她落在溪里的雪车,正全心朝那里开过去。
她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的好运,只是看到他车还没停稳就跳下来,朝溪边跑去。“茱莉!”他在狂风中喊着。然后令她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径直走到结冰的溪上,显然他以为她已经掉到溪里去了。
茱莉原以为他只是想去把她的雪车捞起来,同时她的目光移到他的雪车上。他的那辆车这时离她比较近,所以她还是可以乘机逃跑。于是她一面望着他的背影,一面悄悄地朝他的雪车移近。
“茱莉,回答我,看在老天的份上!”查克喊道,一面脱下他的外套。他旁边的冰块开始破裂,她的雪车终于滑入水里不见了。他不但没有往回走,反而抓住那棵杨树干,整个人潜到水里去,茱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浮出水面换气,又喊着她的名字,然后再一次潜到水里。茱莉这时已跑到最近的树旁,他的雪车距离她不到三码,她眼看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她停下来,无助地盯着溪面。她的良心在喊着说,如果她把他的雪车开走,他一定会冻死,而这是因为他要设法救她的缘故。
他的头和肩膀突然露出水面,令她发出一声宽心的呜咽。他撑着杨树干爬到冰上,那股毅力令茱莉慑服不已。他站起身,蹒跚地走到他的外套旁边。然而他并没有把外套穿上,只是在一块石头旁边跌坐下来。
茱莉的内心在交战,心在狂跳。他没有淹死,现在他是安全的。如果她要离开只有趁现在,等他回头看到她就来不及了。
犹豫不决的她呆愣在那里,看着他把外套拿起来。她以为他要穿上,但这个想法立刻变成无比恐惧,因为他所做的是足以致死的相反行为:他把外套丢到一边,又缓缓解开衬衫扣子,然后他把头靠在石头上,闭起了眼睛。雪花在他身边飘舞,落在他的脸上、身上和湿发上。
茱莉这时才逐渐醒悟,他根本不想回去了,他显然以为她因为要逃开他而淹死了,所以判自己死刑作为惩罚。
“告诉我你相信我是无辜的。”昨天晚上他曾这么对她说,现在茱莉完全明白了,这个自判死刑的人绝对是无辜的。
茱莉完全没发觉自己在哭,她只是默默地爬下藏身的雪坡,朝他坐的地方跑过去。当她走到近得可以看清他的脸的时候,后悔与心软的感觉几乎使她跪下来。他头往后仰,双目紧闭,英俊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强烈的悔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