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克轻蔑地看看他伸出来的手,然后又抬眼看他。“去你妈的蛋!”
马厩里的气氛紧张而闷热,查克穿过旁观的人群,走到摄影机边,那里有两个监视幕,他可以看见摄影机镜头所拍摄的画面是怎样的。他对汤米点点头,于是大水银灯亮了起来,所有人员就位。
查克对每个人都作了仔细的查询和指示,也详细地对蕊琪和爱美、唐尼等人解说。但是对蕊琪他却用她在戏中的名字称呼,而且在转头对爱美解说时,口气有明显的软化差异。
“开始!”查克终于喊道。
蕊琪走进马房,紧张不安地环视四周,脸上一副恐惧焦虑的神情。她用发颤的声音轻轻唤着情人的名字,一切正如剧本上所需要的一般。当她的情人由旁边藏身之处突然伸出手来的时候,她那声惊呼真是完美之至。
查克站在摄影机旁边,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着。当唐尼开始吻蕊琪,而且要把她拉到草堆上时,一切都不对劲了。唐尼看起来既笨拙又放不开。
“停!”查克愤怒地喊道。想到他可能得这样一再看着唐尼与他的妻子亲热,他更是怒火中烧。他走上前,用冰冷而不屑的目光瞪着唐尼。“你这么吻她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儿童合唱团的小孩在我房间里做的那样无能。让我们看一点好戏吧,姓欧的。”
唐尼的脸变得通红。“老天,查克,你为什么不能像个大人一样--”
查克不睬他,猛然转身对正向他怒目而视的蕊琪说:“还有你--你应该是浑身火热,不是一副梦想要修指甲的样子。”
接下来的两次都很好,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知道,但是每次都是没等到蕊琪拿枪查克就喊停,然后要他们重新再来过。他这么做的部分原因是,逼他们公开表演这类的通奸行为突然使他产生一种快感,但主要还是因为他总觉得这一幕有某方面不对劲。“停!”他喊道,切断了第四次的重拍过程,然后走上前去。
欧唐尼怒气冲冲地从干草堆上爬起来。“你这有虐待狂的狗儿子,刚才拍的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他吼道,可是查克不理他,决定试试看用昨天想到的一个方式拍摄这一幕。
“闭嘴,听我说,”查克说道,“我们要用一种不同的方式试试看。不管作者是怎么写的,但是如果真由女人开枪的话,她就会失去观众的同情,反而显得她只是在利用情人满足需要,实际上根本无意离开她丈夫了。所以,她必须先受伤,不然他就变成戏里唯一的受害者了,可是这部戏的整个重点就在于他们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查克听见有人发出惊讶和赞同的耳语。他知道自己是对的,他就是凭着这种直觉本能才能赢得奥斯卡奖的。他转身对看来不甚甘愿的唐尼和蕊琪说:“再拍最后一次,我想这次就会成了。你们只要把原先夺枪的结果反过来,让她先受伤就是了。”
“然后呢?”唐尼问道。“我发现伤了她以后怎么办?”
查克想了一下,然后决定道:“让她拿到枪。你不是故意伤她的,可是她不知道。你往后退,可是她拿枪指着你,一面哭着--是为她自己哭,也为你哭。”他又对蕊琪说:“蕊琪,我要你抽噎着,然后闭上眼睛,扣动扳机。”
他退回摄影机旁。“开始!”
这次一定很完美,查克可以感觉出来。他看着唐尼把蕊琪推倒在草堆上,双手和嘴热情得像是要把她吃掉一般,蕊琪想把枪摸出来挡在中间。查克鼓动着:“用力挣扎!”他又补上一句讽刺:“假装他是我!”这策略果然奏效,她奋力扭动捶打唐尼,然后抓住了枪。
查克看着唐尼与蕊琪夺枪,等着下令开枪。到时应该响起空包弹的轻轻爆裂声,以后会再配上真正的枪声音效。然后蕊琪往后倒下,用手抓破藏在肩膀处的假血袋。他算准了时机,喊道:“开枪!”枪声震撼了整个马房,蕊琪的鼻子猛力颤动了一下。
每个人都被这意外大声的枪响吓得僵在那里。蕊琪缓缓由唐尼的怀里滑落到地上,但是她的肩膀上并没有流血的假伤口。
“搞什么--”查克喊道,一面冲上前去。唐尼俯身在看蕊琪,但是查克把他推开。“蕊琪?”查克说着,同时把她身子翻转过来。她的胸部有一个小洞,只有一点点血由其中渗出来。查克叫着要人去找救护车,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伤应该不会致命,因为她几乎没流什么血。他狂乱地摸索着她的脉搏,四周的人也乱成一团,男女都在尖叫着拥上前。“退开!”查克喊道。他感觉不出她的脉搏,他开始为她急救。
第二天,所有的演职员工都被警方隔离在旅馆等候接受讯问,而警方拒绝提供查克任何消息。尽管他们的婚姻早已有名无实,查克仍然无法按受蕊琪已死的事实。
那天晚上十点钟的电视新闻,简直像是对查克投了一颗炸弹。新闻里说,验尸的结果显示蕊琪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查克跌坐在沙发上,闭紧眼睛,吞咽下心头好苦涩的滋味,感觉自己仿佛处在飓风的中心。蕊琪有了身孕,但不是他的孩子,因为他有好几个月没有跟她一起睡过了。
他只接了费迈特的电话,其他人的一律拒接。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猜想究竟是谁会那么恨蕊琪。两天以后,两个警探来敲他的房门,把他铐上手铐,以涉嫌谋杀范蕊琪的罪名逮捕了他。
新闻媒体大肆报导着这件案子,所有的证据都对查克不利。他确实恐吓过要杀死蕊琪,案发前他曾独自待在马房一段时间,而且他又不按照剧本安排,临时更动了演出。
他想证明自己早就有更改剧本的念头,但是没有人记得他说过,也找不到他的笔记了。
他像一只关在笼中的老虎,不断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咒骂着命运,骂蕊琪也骂他自己。律师所能为他找到的唯一辩解理由,就是他不会笨到在这么不利的情况下做这种事。
费迈特来看他,但也无言以对,只是陪他玩着扑克牌。律师打电话来,说法院要宣判了,要他到法院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迈特。“我已经作了安排,这只是预防万一,你有权处理我的所有财产。不过我想这只是形式,我相信你不会用得着这个的。”
“我也相信。”迈特也同样言不由衷地说道。
这两个男人互视着。两个人的身材与外型都差不多,也都表现出程度相当的虚假信心。查克伸手取外套时,迈特清了清嗓子,勉强说道:“万一......万一我需要用到这个的时候,你希望我怎么处置?”
查克故作幽默地耸耸肩说:“只要别害我破产就好了。”
一个钟头以后,查克站在律师旁边,法官宣判道:“--犯的是一级谋杀罪......处四十五年徒刑,由德州阿玛瑞尤刑事局执行......不得保释......”
他挺直地站着,任由法警抓住他的手,为他铐上手铐。
一九九三年
“莫小姐,小心!”一个坐轮椅的小男孩尖声警告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正打算转身投篮的茱莉被轮椅的踏脚绊到,结结实实地在球场中央跌个四脚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