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一个年轻的男仆说道。昨天他的手被烫伤,珍妮曾经替他细心裹伤。
“她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她是我们的人。”
“爵爷,”珍泥走到洛伊旁边,洛伊立刻中断和麦爵士的话,转过身来看她。“你说过……”珍妮说着,无法忘记刚才凯琳所说的话。似乎,他的眼神的确含有某种意味……
“我说过什么?”他静静地问。
“你说通常在比赛前,每个人都要早睡。”珍妮说着,脸上又恢复自威廉死后那种有礼而漠然的态度。“如果是那样,你最好趁早举行宣誓效忠的仪式。”
“你不舒服吗?”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的脸。
“没有,”珍妮扯着谎。“只是累了。”
宣誓效忠的仪式在大厅里举行,洛伊所有的家臣都聚集在一起。在那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珍妮与凯琳、莉娜和泰凡等人站在一起观礼。依照古式传统,宣誓的人要跪在洛伊面前,把双手放在洛伊的手上低头宣誓。珍妮从前在梅家堡也看过这种仪式,而她一向认为这样对属臣而言太过自贬。
凯琳也认为如此,她说道:“这样对他们而言实在太屈辱了。”
“那是刻意如此,”麦爵士说着,显然与他妻子的观点不同。“我从前也曾在亨利国王面前如此,这并不尽如你们所认为的那么卑屈。”他想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也许当一个贵族在国王面前屈膝时,感觉起来会不太一样。”
等最后一个人宣誓完毕,珍妮立即悄悄告退,走回楼上。
葛丝刚帮她穿好睡袍,洛伊就敲门走了进来。葛丝对珍妮说:“我下去看看爱琳夫人是不是需要我。”然后她便匆忙对洛伊行礼告退。
珍妮发觉自己身上的这件白色亚麻睡衣几近透明,连忙抓起一件衣服披上。以往洛伊一定会对她这种举动嘲弄一番,但珍妮发现此刻他那张英俊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我要和你谈几件事情,”洛伊静静地说着。“首先,关于你给村民的那些徽志——”
“如果你为这件事生气,我不怪你。”珍妮老实地说道。“我应该先和你或艾伯特商量,尤其因为我又是用你的名义给出去的。你那时没空,而我——我又不喜欢艾伯特。”
“我一点也不生气,珍妮。”他很有礼貌地说。“等比赛结束之后,我就会把艾伯特换掉。事实上,我来这里是要谢谢你注意到这个问题,而且很聪明地把问题解决了。更重要的是,我要谢谢你不曾把你对我的仇恨在佃农面前表现出来。”
听到他说出“仇恨”这两个字,珍妮心如刀割。他又说:“事实上,你做了正相反的事情。”他瞄一眼葛丝刚才关上的那个房门,嘲讽地说:“他们现在经过我身边时再也不画十字了,就连你的女仆也一样。”
珍妮不知道他竟然也注意到这件事。她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唇边露出一丝嘲意。“你父亲、弟弟还有另外三个梅家人明天都向我下了战书。”
自从凯琳说到他的眼神之后,珍妮就无法不感觉到他的存在。
“我接受了。”他说道。
“自然。”她挖苦地说。
“我没有选择,”他说。“我奉了国王的特别命令,不能拒绝你家人的挑战。”
“你会有很忙碌的一天。”她冷冷地看他一眼,大家都知道苏格兰和法兰西方面都挑选了最强悍的两名骑士,要在明天和洛伊对阵。“你总共接受了多少场比赛?”
“十一场。”他平静地说。
“十一场。”珍妮重复着他的话。“通常是三场即可。我想你需要比一般人多三倍的场数才能使自己觉得够勇敢、够强壮?”
他的脸变白了。“我只是接受了我无法拒绝的比赛,我已经拒绝了两百多场其他人的挑战。”
珍妮还想说一些讽刺的话,但是她已无心说了。她望着他,觉得自己的体内有一部分在逐渐死去。洛伊转身离去,但是他突然瞥见摆在柜子上威廉的那把匕首。当他握住门把正要开门时,她说道:“我想了又想,认为威廉伸手拿他的匕首并不是因为他打算用它,而是因为他觉得和一个人待在大厅里要特别留意安全,要不然就是他在担心我的安全,显然那时候你对我很生气。但是他绝对不会要从背后攻击你——绝对不会从背后的。”
她看见洛伊挺起背脊,仿佛极为痛苦。他头也不回地说:“那天晚上我也有同样的结论。”洛伊觉得能够把这个话题讲开使他如释重负。“我从眼角瞥见背后一把匕首掏出来,于是就凭直觉反应了。那是一种反射动作,我很抱歉,珍妮。”
他所娶的这个女人不肯接受他的解释与爱,却很奇怪地接受了他的道歉。“谢谢你,”珍妮痛苦地说。“因为你并没有试图使我相信他是一个刺客。这样会使你我更容易——”她想了想,说道:“更容易以礼相待。”
洛伊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望着她。“那就是你对我要求的一切?”他激动地问道。“以礼相待?”
珍妮点点头,因为她说不出话来,也因为她几乎相信他的眼神所代表的是痛苦——比她的痛苦还要深刻。“那就是我想要的。”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
他喉间的肌肉蠕动着,可是说不出话来。他微微点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珍妮就抓住床柱,泪如泉涌。她的肩膀猛烈抽搐着,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她只觉心如刀割,双手紧紧抱着床柱,双腿发软得无法支持自己身子。
第十六章
竞技场周围摆满了椅子与遮篷。当珍妮与莉娜、爱琳姑妈、里克抵达的时候,场边已经挤满了人。珍妮抬眼搜寻,很轻易地就看到了自己的旗帜,发现她的族人正坐在英格兰人的对面。
“在那里,亲爱的——你的旗在那里。”爱琳姑妈说道,一面伸手指着。“就在你父亲的旁边。”
里克突然说话了。三个女人都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话声吓了一跳。“你坐在这里——”他命令道,指着柯莱莫旗帜下的位置。
珍妮知道这只是他的命令,并不是洛伊的——而且就算是洛伊的,她也不打算听命。她摇摇头。“我要坐在我自己的旗下,里克。和你们打仗的结果已经使我们少了许多人,而柯莱莫的这一边已经满席了。”
但并非如此。在中间这边空了一张大椅子,她知道那是为她而设的。她走过那个位子,似乎六百位宾客与每一个家仆、村民都在看她,表情由震惊转变为失望,然后再转变为轻蔑。
梅家的看台介于费家与杜家之间。更让珍妮心痛的是,他们一看见珍妮朝他们那一边走过来,就开始大声欢呼。珍妮茫然地瞪着前方,一心只想着威廉。
她在第一排坐下来,旁边是爱琳姑妈与莉娜。当她一就座,她的家人——包括贝姬的父亲在内——都拍着她的肩头,骄傲地与她打招呼。许多她不认识的族人也都上前等着向她致意。从前她只渴望被族人接纳,而今却被一千多个苏格兰人像英雄一样崇拜。
而她只需公然羞辱并背叛丈夫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珍妮腹中绞痛,双手出汗。她才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觉得自己很不舒服,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