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看见她丈夫的酒杯举到唇边又停住了。他缓缓放下杯子,珍妮以为他要发作,却没料到他只是有礼貌地点点头板着脸说:“的确是有利可图,夫人。我认为它是项很好的职业。”
“你真好,”爱琳姑妈喊道。“居然还会讲法文!”
珍妮紧紧抓住姑妈的手臂朝楼梯口走,而爱琳姑妈还在说:“我们一定要请艾伯特先生帮你找一些体面的衣服穿,这里有一些衣服是前任主人的。艾伯特是这里的管家,身体不太好。我相信他有虫子。昨天我给他配了一些药喝了,今天他难过得要死,不过明天他就会好了,你会知道的。你应该马上睡一会儿,你看起来苍白又疲倦……”
四个骑士一直转头看洛伊,脸上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泰凡笑着说:“老天!她看起来不像来的路上那么糟。那时候她紧抓着马,几乎没讲什么话。她一定是把这几天的话统统积起来了。”
洛伊朝着爱琳姑妈消失的方向一鞠躬。“她像老狐狸一样精明。”他突然想见管家以了解柯莱莫的近况。“艾伯特呢?”
“他病了,”泰凡在椅子上坐下来。“爱琳姑妈说的。可是我想他是心脏问题,昨天我和他谈过一会儿话。他已经安排好今天晚上庆祝的事情,可是要请假到明天。你要不要看看这个地方?”
洛伊放下酒杯揉揉颈背。“待会儿吧!现在我需要睡一下。”
“我也一样,”高菲说道,一面打着呵欠伸伸懒腰。“我要先好好睡一觉,然后痛快吃一顿。再找一个温暖热情的女孩过一夜。”他笑着点点头,其他骑士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其他人走后,泰凡坐在椅子里,关切地看着洛伊,只见他蹙着眉头盯着杯子里面。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闷闷不乐?如果是因为刚才在山谷那边的混乱场面,现在不要再去想它了。不要破坏今天晚上的兴致。”
洛伊望着他。“我是在想会不会半途有不速之客来。”
泰凡明白洛伊是指梅家的人。“詹姆士和亨利的两位特使当然也会来。他们会要婚姻证明,而葛修士在这里。不过我怀疑她的家人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因为他们来了也无计可施。”
“他们会来的,”洛伊平静地说。“而且会人数众多以证明他们的实力。”
“如果来了又怎样呢?”泰凡贸然笑着。“他们只能对着我们的城墙喊喊而已。你已经把这里整修得固若金汤了。”
洛伊正色说:“我不再打仗了!我对你和亨利都说过了。我已经厌烦了,不想再沾血腥。”仆役为他添酒时,他仍继续说:“我对战争再也没有胃口了。”
“那梅家的人来时你打算怎么办呢?”
洛伊扬起一道眉,眼里露出嘲意。“我要邀请他们一起参加庆宴。”
泰凡见他是当真的,就缓缓站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希望他见到自己寡不敌众就知难而退。”
“如果他不退呢?”泰凡又追问。“或者他坚持要和你单挑呢?”
“你要我怎么办——”洛伊气恼地反问。“杀死我自己的岳父?我是不是要请他的女儿观战呢?还是要她待在楼上,等我们把将来小孩会在上面爬着玩的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呢?”
现在轮到泰凡气恼了。“那你要怎么办?”
“睡觉。”洛伊答道,有意规避泰凡的问题。“我先去看看管家,然后再去睡几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洛伊把事情对仆役交代好,就满怀期待地走到卧房来。他看着那张豪华的四柱床,眼光移向另一边的墙壁。他知道珍妮正睡在那边的房间里。
想起珍妮熟睡的样子,他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他闭起眼睛想象她的秀发披散在枕间,雪白的肌肤如丝缎一般衬着床单,他决定,最好还是等到庆宴之后再和他这位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娘睡觉比较明智。他要说服她履行婚姻义务恐怕还得花一会儿功夫,而洛伊此刻没有那份心思。
今天晚上,等她喝了一点酒,听醉了音乐之后,他会把她带到他的床上来。但是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和她睡觉,而且以后任何一个晚上,只要他高兴他都要这样。就算她不愿意,但终究也会来,因为是他要如此。他坚决地想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当他逐渐沉入梦乡之际,眼前最后浮现的却是他那美得出奇、无礼的年轻新娘,伸出十根手指到他面前,用一种傲慢而优越的口气在教训他:“四十就是这么多——”
第十三章
珍妮爬出木制澡盆,用女仆递给她的柔软浴袍把自己包起来。这件蓝色浴袍显然曾属于一个比较高的主人,因为它的袖子比她的手指尖还长六、七英寸,而袍身在她脚后面拖了有一码长。但是它很干净温暖,在珍妮看来已经像是天堂里的东西了。她的房间里生起了火以驱逐寒意,于是珍妮坐在床边开始把头发擦干。
一个女仆来到她身后,手里拿了把梳子,开始无言地帮珍妮梳头发。同时又有一个女仆过来,手里捧了一堆有淡金色光泽的布,珍妮推测那应该是准备晚上穿的礼服。这两个女仆都没有表现任何敌意,珍妮倒不觉得奇怪,可以料到是先前公爵在庭院中那段警告声明的结果。
庭院中那一幕不断自珍妮的记忆中浮现,就像一个难解的谜一样使她困惑。虽然他们之间闹得那么不愉快,洛伊却刻意公开把他自己的权力赋予她,使她升至与他平等的地位,这在一般男人已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在洛伊更是不可理解的。
就这一件事而言,似乎是为了对她表示仁慈才这么做,但是她实在想不出有任何事情——包括释放莉娜在内——他不是因为另有所求而做的。
谁要把仁慈这种美德冠在他身上一定是傻瓜,她自己就已亲眼看见他可能做出多么惨无人道的事:要杀死一个丢泥巴的小孩不仅是残酷,简直就是野蛮。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或许他根本无意让那个小孩死,或许他只是反应比珍妮慢了一点。
珍妮叹一口气,决意目前暂时不去为她丈夫这个谜伤脑筋,转身对旁边这个名叫葛丝的女仆讲起话来。在梅家堡,女仆和女主人之间常常会彼此谈笑,交换心底的秘密。
如今她虽然不敢想象这里的仆人会跟她谈笑,但起码应该会跟她讲话。“葛丝,”她尽量以一种谦和有礼的口气说。“那是我今天晚上要穿的衣服吗?”
“是的,夫人。”
“我想,它原来是别人的吧?”
“是的,夫人。”
这两个小时以来,这两个女仆第一次对珍妮开口。珍妮觉得既悲哀又气馁。她还是很有礼貌地说:“是谁的呢?”
“是从前主人的女儿,夫人。”门开了,她们都立即转头去看,只见三个仆丁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
“那里头是什么?”珍妮困惑地问道。两个女仆都不知道答案,于是珍妮自己下床去看。箱子里面尽是美得令她屏息的各式各样的料子:锦缎、丝绒、镶绣的丝、软毛料以及薄得近乎透明的亚麻。“真是漂亮极了!”珍妮喘着气赞叹道,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一块翠绿色的缎子。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三个女人受惊地旋过身来。“我想你还满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