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可以想见他一定浑身酸疼,于是对他同情地微笑一下。“我想他不会要杀掉你或折磨你吧?”修士斜眼望着她。
“我已被这马折磨够了,”他怨艾地说。“不过,我不认为自己会被杀掉。那是一件傻事。你的丈夫不是傻瓜,虽然也许有些莽撞,但并不傻。”
“你不担心你的性命有危险?”珍妮敬佩地望着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黑狼”的情景。
葛修士摇摇头,“从那个金发巨人对我说的话看来,我想我被带来只是为了当见证,证明你是真的结婚了。”他说。“你要知道,正如我所说,我只是那个修道院的访客;院长和其他人都到邻村去了。我原来打算今天早上就离开的,如果真那样的话,就没有人能证明你们结婚了。”
珍妮的怒意又起。她瞥一眼在生火的洛伊道:“如果他要证人,只消等到今天让班修士帮我们证婚就可以了。”
“不错,我知道,他不愿意这么做是很奇怪的。全英格兰和苏格兰都知道,他并不愿意,不,他强烈反对和你结婚。”
这句话又使珍妮觉得羞辱不堪。葛修士又温和地说:“我说得很坦白,因为我可以感到你不是软弱的人,而且也很想知道事实。”
珍妮忍下这股羞辱之气。现在这两个国家的每个人显然都知道她是个没人想要的新娘,而且还不是一个处女。她的羞辱简直难以言喻。她气愤地说:“我认为他这两天内所做的事应该受到惩罚。他把我从床上抓起来,用绳子把我从高高的窗口吊下来,现在他又把你也抓来。我想所有家族的人都会对他宣战!”
“噢,我怀疑会这样。据说亨利曾命令他尽快娶你。呃,蓝爵士显然是听从了他的命令,虽然詹姆士可能会对他的方式表示一点抗议。无论如何,起码就理论上而言,公爵只是一字不漏地服从了亨利的命令而已,所以说不定亨利还会觉得很有趣呢!”
珍妮又羞又怒地望着他。“有趣!”
“很可能,”葛修士说。“因为对亨利而言,他也实践了他对詹姆士所作的承诺,他的属臣迫不及待地和你结婚了。而且他还是突破了重重守卫,从你家里把你娶来的。我可以想见英格兰人一定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珍妮只觉喉头苦涩。她知道葛修士是对的。英格兰人在她家都曾当场打赌,认为她丈夫很快就会驯服她。而她的亲人却仰赖她,希望她不要屈服而使家人受辱。
葛修士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说:“虽然我也想不透他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惹这种麻烦。”
“他说有什么阴谋。”珍妮低声说。“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我们间的事。”
“贵族家庭的事总是传得很快,由一个城堡传到另一个城堡,然后又传到一般人家——尤其是那种传奇人物——譬如‘黑狼’——消息传得特别快。”
“所以我的羞辱大家都知道了。”珍妮的话梗在喉间。
“那已不是秘密,”他承认道。“可是也不是你的羞辱。你不能怪自己——”葛修士同情地望着她。“我的孩子,请你原谅我。我应该让你宽心,却总是让你觉得羞辱、难过。”
“你不必抱歉,”珍妮的声音发颤。“毕竟你也是被那个——那个怪物——从修道院中强迫出来的,就跟我一样——”
“好了,好了,”他安慰着她。“我不能说我是被抓来的,不能算那样。我只是被一个前所未见的巨人邀请来,而他碰巧腰间有一把大斧头而已。所以当他有礼地大声喊道:‘来,不会害你。’我就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我也恨他!”珍妮低声喊道,望着手中握着两只死兔子的里克。
“真的吗?”葛修士说。“要恨一个几乎不讲话的人可不太容易。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不舍得讲话?”
“是的!”珍妮恨恨地说。“而且他根本也不需要讲话——”她强忍住泪,变得有一点歇斯底里。“——他只消冷眼看你一眼,你就——就知道他要你做什么,而你——你就——就照做了,因为他也是一个怪——怪物。”她的声音哽咽,葛修士安慰地搂住她肩。
珍妮向来很少受到别人的同情对待,此时把脸埋在他的袖子上。“我恨他!”她继续地喊着,没注意葛修士在捏着她的手臂警告。“我恨他!我恨他!”她抬起头,见到洛伊由上而下俯视着她。“我恨你!”她直视着他说道。
洛伊毫不动容地默默打量她一会儿,然后对修士带着嘲弄的口气说:“在照顾你的羊群吗?修士。你是不是在对她宣扬爱与宽恕的道理呢?”
令珍妮惊讶的是,葛修士对洛伊的嘲讽毫不以为意,反而不好意思地说:“恐怕我在这方面也和我的骑术一样不甚灵光。”他蹒跚地站了起来。“要知道,珍妮夫人还是我的第一只‘羊’,我才加入为上帝服务的行列不久。”
“你的工作没有做好,”洛伊毫不讳言地说。“你的目的应该是安抚而不是点火。如果你希望变成那种荷包满满的肥修士,最好劝劝我的老婆听我的话,而不是鼓励她恨我。”
珍妮倒希望此时是班修士在这里,他一定会怒斥洛伊的侮辱。但葛修士只是说:“我想你对我们穿这种袍服的人很瞧不起是不是?”
“不错。”
葛修士似乎很好奇。“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洛伊轻蔑地说:“我瞧不起披着圣袍的伪君子,荷包鼓鼓的肥修士对着快饿死的穷苦农民演讲贪婪的危险和穷困的好处。”说完,他转身朝里克走去。
“噢,老天!”珍妮喊道:“他一定是个异教徒!”
葛修士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如果是的话,也是一个可敬的异教徒。”他望着“黑狼”的背影,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想,是一个非常可敬的异教徒。”
第十二章
第二天,珍妮一直忍受着她丈夫冷冰冰的态度。她满脑子都是只有他才能解答的疑问,然而他却一语不发。到了近午的时候,绝望的她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道:“假如柯莱莫是我们的目的地,我们还得像这样走多久才到?”
“大概三天,看路上有多泥泞决定。”
就这几个字而已,这两天来他就只说这几个字。难怪他和里克那么搭调,珍妮恨恨地想着,发誓再也不主动开口了。
两天之后珍妮又耐不住了。她知道他们一定已经很接近柯莱莫了,内心的紧张与恐惧节节升高。他们并骑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里克居中,而且稍稍超前一点。她想和葛修士说话,可是他的头低倾,表示他大概在祷告,这段路程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
珍妮渴望讲话以排解心头的压力,终于回头瞄一眼坐在她身后的人。“你原来的那些手下到哪里去了?”
她等着他回答,但他依旧冷冷地保持沉默。珍妮不服气地瞥他一眼。“是不是这个问题太难了,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大人?”
她尖刻的语气突破了洛伊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冷墙。这三天来,他一直竭力抑制自己不要受到把她紧紧搂在怀中的欲望影响。他瞄一眼她那浓密睫毛下的眼睛,决心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